阳光从朝北的落地窗斜射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片金色的光斑。
画室里凌乱而有序，各种大小的画框倚墙而立，调色板上的颜料己经干涸成硬块，几支画笔随意地插在一个旧陶罐里。
"单歆？
"许颀喊了一声，无人应答。
他掏出手机，看到陈单歆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临时有点事出门，你先自己坐会儿，无聊可以去我房间打PS游戏机。
"许颀摇摇头，把带来的篮球放在茶几上，开始在画室里闲逛。
他和陈单歆是小学、初中同学，陈单歆因喜欢画画则坚持做自由画家。
虽然小小年纪就参加各种绘画比赛并有稳定收入，但陈单歆的才华并不止于此，去年还拿了省里的青少年小提琴艺术奖。
就在扫射画室一圈后，最里面有一块用深蓝色帘子隔开的区域显得格外神秘，许颀从未进去过。
陈单歆说过那是他的"私人创作空间"，连最亲密的朋友也不让看。
此刻，那帘子被风吹起一角，隐约可见里面的画架，瞬间勾起了许颀的兴趣。
许颀犹豫了一下。
他不是爱窥探隐私的人，但那一瞬间的好奇心战胜了理智。
他轻轻拉开帘子，然后僵在了原地。
帘子后面是一个小型画廊，墙上整齐地挂着十几幅油画，每幅画的都是同一个女生。
不是明星海报上那种精修过的形象，而是带着强烈个人风格的肖像。
有女生微笑时眼角微微下垂的样子，有她低头看书时一缕头发垂落的瞬间，甚至还有她在课桌睡着侧脸的特写。
许颀走近最近的一幅，画中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衬衫，扎着高马尾，背景是模糊的咖啡馆。
她的手指轻触咖啡杯沿，眼神望向远方，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陈单歆捕捉到了那种少女充满朝气的独特气质，画布上的每一笔都透着温柔与克制。
"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偷看。
"许颀猛地回头，陈单歆站在帘子入口处，手里拿着两瓶可乐。
他没有生气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释然。
"这些...都是你画的？
"许颀指着满墙的女生，"你认识她？
"陈单歆走过来，递给许颀一罐可乐，自己拉开另一罐喝了一大口。
"不算认识。
"他顿了顿，"我在咖啡馆见过她。
"许颀注意到陈单歆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可乐罐边缘，指节微微发白。
"似乎她在咖啡馆等人，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满眼都是笑意。
"陈单歆的声音轻柔下来，"就在我离开的时候，她桌上那幅莫奈《睡莲》的画报刚好掉落在我脚边。
"许颀看到陈单歆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他第一次才看见的神情，温柔中带有几分欣赏。
"后来呢？
""后来我在兴隆书店又遇见了她，她正在找古汉语词典相关书籍，问了好几个店员都无果。
"陈单歆苦笑，"最后我在文学书库的角落里找到相关书籍递在她面前，她突然释怀一笑，谢了我一声就结账了。
我们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但那个下午的阳光，她专注的侧脸，还有她离开时发梢扬起的弧度...我都记得清清楚。
"许颀震惊地看着满墙的画作，"所以这些...都是凭记忆画的？
""开始是。
"陈单歆走向一幅未完成的画作，画布上的女生只勾勒出了轮廓，"后来我总能在周末的时候看见她在那家咖啡馆，和她朋友说说笑笑的，便慢慢‘收集’到了不同的她。
我开始研究她微笑时嘴角上扬的角度，和弯弯的眼睛..."他的手指悬在画布上方，仿佛在触摸一个无形的存在。
"很奇怪，对吧？
"许颀不知该如何回应。
作为朋友，他应该劝陈单歆清醒一点，但作为朋友，他又被这些画作中蕴含的情感所震撼。
"你为什么不试着联系她？
相遇那么多次，没有人会觉得是偶然。
""然后呢？
"陈单歆打断他，"告诉她我痴迷她的笑容，画了几十幅她的肖像？
她会觉得我是个变态跟踪狂啊。
"他放下可乐罐，拿起一支画笔，在调色板上调出一种柔和的肤色。
"况且，我喜欢的可能根本不是真实的她，而是我想象中的那个女孩。
"许颀看着陈单歆熟练地在画布上添加细节，李沁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你有没有想过展出这些作品？
"陈单歆的手停顿了一下。
"想过。
但这是侵犯肖像权的，而且..."他的声音低下去，"这些画太私人了，像是把我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公众面前。
"画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画笔与画布摩擦的细微声响。
许颀突然明白为什么陈单歆近年的作品总带着一种若有所失的忧郁，原来他的缪斯一首就在这帘子后面，从未离开。
"最近有个全国美展，"许颀试探地说，"你可以创作一幅新的，不一定要用这女生的形象，但可以融入你对她的那种..."他斟酌着用词，"那种情感。
"陈单歆放下画笔，若有所思。
阳光移到了他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也许你说得对。
是时候把这些情感转化成真正的艺术了，而不是锁在这帘子后面。
"他转向许颀，眼中闪烁着决心。
"我要画一幅大型油画，关于一见钟情的永恒瞬间。
不是肖像，而是一种感觉的具象化。
"许颀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为艺术疯狂的陈单歆。
"陈单歆拉开窗帘，更多的阳光涌入画室，照在那几十幅女生的画像上。
那些画中，女生或微笑或沉思，每一幅都凝结着一个年轻画家无法言说的爱恋。
"你知道吗，"陈单歆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艺术最残酷也最美妙的地方就在于，它能让瞬间成为永恒，却永远无法让永恒成为现实。
"许颀看着好友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些画作或许就是陈单歆内心最真实的情愫——是艺术家与他永恒的缪斯。
"来吧，"陈单歆突然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先去篮球馆打球，晚上回来我再构思那幅参赛作品。
这次我一定要拿金奖。
"许颀跟着他走出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阳光笼罩的画作。
在那一刻，他仿佛看到画中的女生对陈单歆露出了理解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