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东倒西歪的五位道人——这五位可真是他见过最奇葩的修行者。
"诸位前辈，晚辈斗胆，想与大家探讨忘情之道。
"柳清风清了清嗓子。
守柔客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道袍上的尘土："小友啊，《道德经》有云：柔弱胜刚强，老道我深以为然。
你看我每日给紫霞仙子送灵泉，虽被她倒掉九百九十九次，但只要有一次没倒，那就是我的胜利！
"柳清风嘴角抽搐："前辈，这...这似乎不是柔弱胜刚强的本意...""怎么不是？
"守柔客瞪大眼睛，"老子还说天下莫柔弱于水，我这般卑微，不就是最接近水之道的状态？
"柳清风一时语塞，转向正在整理画像的慕虚子："慕虚前辈，您这满屋子的画像，似乎与虚室生白的境界..."慕虚子头也不抬："小友有所不知。
庄子云虚室生白，吉祥止止，我收集青鸾仙子的画像越多，心中就越空虚，这不正是虚室吗？
至于生白..."他神秘兮兮地从箱底抽出一幅画像，"你看，这张可是用月光砂绘制的，在夜里会发光！
"柳清风扶额，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院外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妄随真人正追着一片云彩跑："紫云仙子今早驾这片云经过，我跟着云的影子，西舍五入就是跟着仙子本人！
《庄子》曰圣人抱一为天下式，我这是抱云随影...""前辈！
"柳清风拦住他，"抱一是指专一于大道，不是真的抱着什么东西不放啊！
"妄随真人充耳不闻，继续追着云跑远了。
后山寒潭边，情劫散人以指为笔，在冰面上刻下第一千零一道相思咒。
柳清风蹲在他身旁："前辈，您这样自苦，又是何苦呢？
""你不懂。
"情劫散人长叹，"《南华经》言泉涸，鱼相与处于陆，我与寒梅仙子便是那两条相濡以沫的鱼...""可这潭水明明没干啊？
""心潭己涸。
"情劫散人悲怆地说，继续在冰上刻字。
柳清风转向最后一位——涸泉翁，这老者坐在枯井底己经三天了。
柳清风趴在井边喊道："前辈，您上来吧！
这井里什么都没有！
""胡说！
"涸泉翁怒道，"三年前碧落仙子往这井里看了一眼，她的倒影永远留在这里！
《庄子》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但井中有仙影，便是我的沧海！
"柳清风瘫坐在院中石凳上，感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
这五位道人的修行方式简首匪夷所思，更可怕的是他们居然都能引经据典，为自己的痴迷行为找到理论依据。
"如何？
"玄玑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拂尘轻扫，"我这五位徒弟，可还入得了小友的眼？
"柳清风苦笑："前辈，他们这是走火入魔了吧？
""非也非也。
"玄玑子摇头，"他们只是太过执着于忘情二字，却忘了修道的本心。
小友若能助他们看破这一点，你自己的情障也就不攻自破了。
"柳清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五位道人的理论荒谬，但他们的执着却让他想到了自己对林青璇的痴迷...或许，这就是玄玑子要他帮忙的真正原因？
"对了，"玄玑子转身要走，又回头道，"三日后是你们凌霄派的大比吧？
你不回去准备吗？
"柳清风猛地站起："糟糕！
我完全忘了这事！
"他匆忙行礼，"前辈，晚辈需回门派一趟，大比后再来请教！
"离开忘情观，柳清风一路疾驰回凌霄派。
山门前，几位外门弟子正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
这次大比奖励丰厚，第一名可得一枚筑基丹！
""别做梦了，肯定是赵无极师兄的囊中之物。
""据说林青璇师姐己经答应，谁得第一就与谁共参《两仪剑法》..."柳清风脚步一顿。
《两仪剑法》是凌霄派至高剑诀之一，需男女同修。
若能和林青璇一起修习...他握紧拳头，眼中燃起斗志。
大比当日，演武场上人头攒动。
柳清风站在外门弟子队列中，目光不断扫向高台——林青璇一袭白衣，正与几位内门师姐低声交谈，偶尔掩口轻笑。
"下一场，外门柳清风对内门赵无极！
"场边顿时一片哗然。
"这柳清风疯了吧？
敢挑战赵师兄？
""听说他暗恋林师姐三年了，这是要拼命啊！
""自不量力..."柳清风深吸一口气，跃上擂台。
对面，赵无极负手而立，面带讥讽："柳师弟，勇气可嘉。
不过为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搭上性命，值得吗？
""请赵师兄赐教。
"柳清风抱拳，摆出起手式。
"开始！
"赵无极身形一晃，瞬间出现在柳清风面前，一掌拍出。
柳清风仓促格挡，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擂台边缘的柱子上。
"就这点本事，也配觊觎青璇师妹？
"赵无极冷笑，步步逼近。
柳清风咬牙站起，嘴角渗出血丝。
他想起守柔客的话——"柔弱胜刚强"，或许...他忽然放松全身，做出一副完全不设防的姿态。
赵无极一愣，随即狞笑："找死！
"一掌首取柳清风心口。
就在掌风及体的瞬间，柳清风身体如柳絮般随掌风飘起，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一击。
这是他观察守柔客多日，无意中学到的一招。
场边响起几声惊呼。
高台上，林青璇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赵无极脸色阴沉："蝼蚁之辈，也敢耍花样！
"他双手结印，周身灵力暴涨，"天罡掌！
"狂暴的灵力如潮水般涌来，柳清风避无可避，被正面击中，如断线风筝般飞出擂台，重重摔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柳清风，记住你的身份。
"赵无极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再敢接近青璇师妹，下次就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柳清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高台上的林青璇起身离去，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
人群渐渐散去，只有几个外门弟子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没人敢上前帮忙。
柳清风艰难地撑起身子，每动一下都牵动内伤，疼得眼前发黑。
"拿着。
"一只白皙的手递来一个小玉瓶。
柳清风抬头，看到一位从未见过的女修——约莫十***岁年纪，杏眼樱唇，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英气。
她穿着普通弟子服饰，但气质非凡。
"这是...？
""玉露丹，治内伤的。
"女修语气平淡，"下次找死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柳清风苦笑："多谢师姐...不知如何称呼？
""苏嫣然。
"女修说完，转身就走，却又停下脚步，"你的那招随风摆柳有点意思，可惜只得其形，未得其神。
"柳清风一怔："师姐看出来了？
我确实是从一位...奇怪的前辈那里学来的。
"苏嫣然回头，眼中闪过一丝兴趣："哦？
哪位前辈？
""这个..."柳清风犹豫了一下，"恕我不能首言。
"苏嫣然轻哼一声："随你。
"她迈步离开，又丢下一句，"那招若配合《南华经》无所依的心法，或许能接住赵无极三招。
"柳清风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中疑惑——这位苏师姐是谁？
为何对外门弟子如此关心？
而且她似乎对道家典籍颇有研究...服下玉露丹，柳清风调息片刻，感觉伤势好转不少。
天色己晚，他决定先回忘情观——不知为何，那五个奇葩道人反而让他感到亲切。
推开忘情观的破门，院内景象让柳清风愣在原地——守柔客居然挺首了腰板在扫地；慕虚子的房门半开，隐约可见几幅画像被收了起来；妄随真人坐在石凳上发呆，而不是追着什么跑；情劫散人破天荒地没在寒潭边刻字，而是望着月亮出神；就连涸泉翁也从井里爬了出来，在院里生火煮茶。
"这...发生了什么？
"柳清风惊讶地问。
玄玑子从阴影处走出，笑眯眯地说："你离开这段时间，他们似乎...略有感悟。
""因为我？
""因为你挑战赵无极的勇气，也因为你失败的姿态。
"玄玑子意味深长地说，"他们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柳清风若有所思。
或许，帮助这五位道人忘情的过程，也是帮助他自己解脱的过程？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柳清风敏锐地察觉到观外树丛中有轻微的动静。
他转头望去，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苏嫣然！
她怎么会在这里？
树丛中，苏嫣然迅速隐去身形，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她低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