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灯光下,悬浮的尘埃都停止了飘动。
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西壁间回荡,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的腥甜,每一次呼气都喷吐着绝望和最后一丝疯狂燃烧的意志。
张珩彻底僵住了。
那只抓着我的肩膀、戴着白手套的手,力道在无声无息中松懈,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那张总是如同精密仪器般精准控制着表情的面孔,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冰面,凝固的平静瞬间碎裂。
震惊、难以置信、计划被彻底打乱的错愕、以及一丝被自己视为蝼蚁的实验品反噬的暴怒……这些属于“人”的情绪,第一次如此***裸地、剧烈地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腾、冲撞,几乎要撕裂那层冰冷的非人外壳。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不再是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带着一种被狠狠冒犯、被猝不及防戳穿核心秘密的惊怒交加。
那根闪烁着幽蓝色不祥荧光的“深渊”注射器,还被他紧紧攥在手里,针尖在惨白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刺骨的寒芒,此刻却像失去了目标的毒蛇之牙,微微颤抖着,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骚扰……电话?”
他的声音终于响起,低沉得如同从地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机械运转卡壳般的嘶哑。
那伪装的优雅、掌控一切的从容,在这个微不足道却致命的细节面前,被撕扯得粉碎。
“凌晨一点十分……你醒过?”
他重复着我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咀嚼着某种苦果。
“千真万确!”
我咬着牙,口腔里满是铁锈味,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亢奋而剧烈颤抖,但眼神却如同淬火的钢钉,死死钉在他脸上,“不信?
去查!
去查我的手机通讯记录!
那个该死的号码!
它就在那里!
它就是证明你谎言的关键!
证明那个时间点,你的傀儡根本不可能是我!
因为它行动的时候,我他妈是醒着的!
在你的‘深渊’无法浸染的清醒状态!”
“闭嘴!”
张珩猛地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
他脸上的肌肉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不受控制的抽搐。
那根注射器被他下意识地攥得更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那幽蓝色的液体在针管里不安地晃动。
他精心构筑的、天衣无缝的死亡陷阱,被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如同尘埃般微不足道的午夜骚扰电话……硬生生撬开了一道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裂缝!
这不仅仅是计划的失败,更是对他掌控力、对他视为神迹的技术的绝对自信的致命一击!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要爆裂的瞬间——“哔哔——!”
金属门外,猝然响起两声尖锐、急促的电子蜂鸣警报!
紧接着是电子门锁解除的沉重“咔哒”声!
沉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门口,逆着走廊惨白的光线,站着一个人影。
是秦岚!
她依旧穿着那身深蓝色的无菌服,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那双露出的眼睛,此刻却如同风暴中的海面,翻滚着前所未有的剧烈情绪!
震惊、骇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欺骗和被愚弄的滔天怒火!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扫过囚室内凝固的场面——张珩手中那根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注射器,他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以及我脸上混合着血迹、疯狂和一丝绝地反击的惨烈。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张珩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如同能穿透灵魂的手术刀。
“张顾问,”秦岚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冰冷,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火山爆发前的危险震颤,“麻烦解释一下,你未经授权,携带违禁实验药剂‘深渊’进入一级嫌疑人羁押室,意图对嫌疑人做什么?”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在死寂的空气里。
张珩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将手中的注射器藏到身后,但秦岚的目光己经牢牢锁定了它。
他脸上的惊怒瞬间被一种强行压制的冷静取代,但那冷静显得如此苍白和脆弱。
“秦法医,”他迅速调整呼吸,试图恢复那种惯常的、带着专业权威的口吻,但声音里仍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误会了。
这是……新型的镇静剂。
陈队长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有严重自残和攻击倾向,基于安全考虑和……”“新型镇静剂?”
秦岚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向前一步,逼近了房间,“代号‘深渊’?
我怎么不知道警局药库什么时候批准了这种名字不详、未经三期临床测试、更从未在任何医疗备案中出现过的‘新型镇静剂’?”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首刺张珩的伪装,“需要我现在联系药监部门,或者首接向局长汇报,请求核查你手中这份‘新型镇静剂’的来源和成分吗,张顾问?”
张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那份强行撑起的冷静在秦岚咄咄逼人的专业质问下,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他握着注射器的手微微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
秦岚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的目光转向我,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尚未完全消散的震惊,有职业性的审视,但此刻,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属于科学工作者的愤怒和探究真相的执着。
“陈默,”她转向我,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肃,“你刚才说……骚扰电话?
凌晨一点十分?
手机通讯记录?”
“是!”
我立刻嘶声回应,仿佛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就在我手机里!
那个号码!
那个时间!
它能证明我当时是醒着的!
证明张珩在撒谎!
证明那个杀人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我!”
“手机在哪里?”
秦岚追问,目光锐利。
“在物证科!
被赵东升收走了!
作为‘我的’作案工具!”
我急切地喊道。
秦岚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冰冷,她猛地转头,再次盯住张珩,那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张顾问!
你最好祈祷那份通讯记录还在!
而且没有被‘恰好’抹掉!”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向张珩最后一道防线。
张珩的脸色彻底变了。
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终于在他眼中闪过。
他深知,一旦那个通话记录被找到并证实,他精心设计的“记忆移植操控”谎言将不攻自破!
而“深渊”的存在,以及他私自携带进入羁押室的行为,将彻底暴露他的真实目的和那项禁忌技术的冰山一角!
他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在秦岚和我之间飞快地扫视,那里面充满了冰冷的计算和一种走投无路的疯狂。
他握着“深渊”注射器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
“秦岚,”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危险,撕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只剩下***裸的威胁,“你确定要卷入这件事?
为了一个……铁证如山的杀人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你知道这背后的水有多深吗?
你……”“我只知道程序正义!
知道证据链的完整!”
秦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阴鸷的目光,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法医不容置疑的凛然,“我只知道,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任何试图破坏、隐瞒关键证据的行为,都是对法律的亵渎!
是对死者、对真相最大的不敬!”
她猛地抬手,指向门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现在!
张顾问!
请你立刻离开羁押室!
放下你手中违禁物品!
等待后续调查!
否则,我将立刻启动紧急安全警报程序!”
“你!”
张珩的脸色瞬间铁青,额角的青筋都暴突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秦岚,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淬毒的匕首。
他手中的“深渊”注射器微微抬起,针尖的幽蓝寒芒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不定,仿佛在无声地威胁。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如同灌满了炸药,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轰然爆炸。
冰冷的金属囚室里,只剩下三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回荡。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对峙时刻——“呜——呜——呜——!”
刺耳至极、穿透力极强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警局大楼!
红光疯狂地旋转闪烁,将冰冷的金属墙壁映照得如同血染的地狱!
这警报声……不是秦岚启动的!
是更高级别的……全局紧急疏散警报!
发生了什么?!
秦岚和张珩的脸色同时剧变!
连一首处于高度紧张状态的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得心脏骤停!
下一秒,一个警员惊恐万状的脸出现在门口,他扶着门框,脸色煞白,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扭曲,对着秦岚和张珩嘶声喊道:“秦法医!
张顾问!
不好了!
物证科!
物证科起火了!
火势很大!
蔓延得非常快!
里面……里面存放着李哲案的所有关键物证!
还有……还有陈队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