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楣上"明断侦探社"五个铜字被露水浸得发亮,随着她抬手轻扣,门环上的铜铃随之摇曳,发出的叮咚声,惊扰了屋檐下的麻雀。
门开的刹那,她闻到了旧书纸页混着松木香的气息。
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的男人倚在门框边,眉峰锐利,眼尾微微上挑,左眼下一颗泪痣衬得轮廓更显清峻。
他扫过苏忆鬓边那朵珍珠簪花,唇角微勾:"苏小姐倒是比林漫说的更守时——她昨日在咖啡厅说你今日会来,我还当要等半个时辰。
""林记者总爱添油加醋。
"苏忆将手里的牛皮纸袋递过去,"这是毒茶案的证物副本,茶盏碎片、药铺的账册影印件,还有我整理的时间线。
"李牧启接过时指尖无意擦过她手背,像是触到了什么,瞳孔微缩。
他垂眸翻开账册,指节抵着下颌:"药铺掌柜说苏成业上月十五买了马钱子,但根据巡捕房的验毒报告,茶里的是乌头碱。
"他抬眼望她,目光如淬了火的刀,"苏小姐,你早看出你三叔换了毒药?
"苏忆顿了顿,指尖轻轻抚过茶盏碎片。
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记忆的碎片在眼前闪回:雨夜的药铺后巷,苏成业捏着块怀表敲窗,掌柜的搓着手:"马钱子见效快,但太猛......"苏成业把怀表拍在桌上:"我要的是让那老东西慢慢熬,熬到咽气前都以为是自己命数。
""乌头碱毒性发作慢,符合父亲这半月来日渐虚弱的症状。
"她收回手,"但药铺账册只记了马钱子,说明他另外找了渠道。
"李牧启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桌上的铜镇纸(压纸的东西):"有意思。
苏小姐,你不仅观察细致,还藏着些......特别的本事。
"他从抽屉里取出半枚带血的纽扣,"上月珠宝劫案,我靠这个锁定凶手——当时有个目击者说,她碰了这纽扣后,眼前闪过凶手的脸。
"他凝视着苏忆,"你说,这是不是巧得很?
"苏忆心口一紧。
前世末世里,她的精神异能能读取物品残留的记忆,这是她从未对人提过的秘密。
李牧启的目光像张网,她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人能被称为"神断"——他不仅能看,更能"猜"。
"李先生。
"她首视他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你需要真相。
合作的前提是信任。
"李牧启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将纽扣推到她面前:"试试?
"苏忆指尖刚触到纽扣,血腥味就涌进鼻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浮现出个穿墨绿缎面马褂的男人,正把珠宝塞进皮箱,纽扣在拉扯中崩裂,染血的半枚滚进床底......"左撇子,右手小指有旧伤,住在霞飞路23号,后窗种着爬墙虎。
"她松开手,纽扣上的血渍在晨光里泛着暗褐,"这是你要的答案?
"李牧启的喉结动了动,重新将纽扣收进抽屉时,指节微微发颤:"苏小姐,从今天起,明断侦探社为你留半张桌子。
"两人的合作比预想中更默契。
三日后的午后,苏忆坐在侦探社的藤椅上,指尖摩挲着苏成业的怀表。
表盘内侧刻着"成业三十岁生辰 兄赠",金属的凉意里,她看见苏成业在福记米行的后仓,把个油纸包塞进米袋:"月底前,按我说的换了老爷的补药。
""米行?
"李牧启翻着商业报,"福记米行是苏成业的表亲开的,最近在竞标商会的粮食采购。
"他突然拍桌,"苏老爷掌管商会西十年,若他一病不起,下任会长最可能的就是苏成业和你——所以他要慢慢毒杀苏父,再把罪名安在你头上!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漫举着刚出的《申报》冲进来,头版标题刺得人眼疼:《苏府千金深夜入米行 疑似调换药包》。
照片里,苏忆的侧影被路灯拉得老长,手里的油纸包清晰可辨。
"这是昨晚十点的照片。
"林漫喘着气,"我查了照相馆,是苏成业的手下买通的暗中拍摄的。
他们还往巡捕房递了状子,说在米行后仓找到带有苏小姐指纹的乌头碱!
"苏忆的指尖掐进掌心。
她确实去过米行——昨日傍晚,她收到匿名纸条说"有人要对苏老爷不利",赶去时只看见空空如也的米仓。
原来从那时起,苏成业就在布局。
"他算准了你会为了救祖父冒险。
"李牧启翻着照片,突然指着背景里的电线杆,"路灯的瓦数不对啊。
霞飞路的路灯是二十瓦,这张照片的曝光度至少三十瓦——他们用了补光灯。
"他抬眼时眸色冷得像深潭,"苏小姐,我们给苏成业演场戏如何?
"深夜的米行后仓飘着陈米的霉味。
苏忆站在阴影里,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
她怀里的钢笔贴着心口,那是方才从苏成业书房"顺"来的——通过它,她"看"到了今晚的计划:苏成业会让手下把真正的乌头碱塞进她的手袋,再带着巡捕房来个"人赃并获"。
"来了。
"李牧启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苏成业举着煤油灯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巡捕。
他的目光扫过苏忆时闪过狠戾:"苏小姐,我本不想闹到这步......""慢着。
"李牧启从梁上跃下,警笛般的哨声骤然响起。
十多个巡捕从暗处涌出来,为首的王探长举着放大镜:"苏先生,这是在你书房找到的账本。
"他翻开泛黄的纸页,"每月十五汇给药商的银子,备注都是老东西的补药——可我们查了,那药商根本不卖补药,只卖毒药。
"苏成业的脸瞬间惨白。
他转身想跑,却被李牧启扣住手腕。
新的怀表从他口袋里掉出来,滚到苏忆脚边。
她弯腰捡起,触到金属的刹那,记忆如潮水涌来:苏成业在码头仓库,把一箱箱毒药贴上"药材"标签;在苏老太爷的药罐前,他捏着药匙的手在抖;还有今晚,他对手下说"等抓住苏忆,我就是会长,你们个个有赏"......"另外。
"李牧启晃了晃手里的相机,"刚才的对话我都录了音。
苏先生,你说巡捕房是信你的一面之词,还是信人证、物证、录音?
"苏成业突然暴喝一声,从怀里掏出匕首朝苏忆刺来。
李牧启转身挡在她面前,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苏忆反手抓住苏成业的手腕,异能如利刃,刺入他的记忆——他最后悔的,是没在苏父昏迷前拿到商会印章;他最恨的,是苏忆这个侄女坏了他的计划......"够了!
"王探长一棍子敲在苏成业后颈。
男人瘫软在地时,苏忆听见他模糊的咒骂:"陆先生不会放过你们......""陆先生?
"李牧启擦着手臂上的血,挑眉看她。
苏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的夜色里。
黄浦江的汽笛声穿透晨雾,远处传来报童的吆喝:"号外!
苏府毒杀案告破,真凶竟是三叔!
"她摸了摸发间的珍珠簪,那是祖母留下的遗物。
风里飘来新油墨的香气,像极了昨夜林漫说的"神断侦探"初次登场时的味道。
"苏小姐?
"李牧启递来帕子,"要去巡捕房做笔录了。
"苏忆接过帕子,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薄茧。
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上的遮阳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
她瞳孔微缩——那张脸,她在苏成业的记忆里见过。
"好。
"她对李牧启笑,"等做完笔录,我想请李先生喝杯咖啡。
"晨雾渐散,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侦探社的招牌上。
没有人注意到,街角的邮筒里,一封未署名的信静静躺着,信封上的火漆印是只衔着羽毛的乌鸦。
关在监狱的苏成业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许是越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