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在命令她?
一个勤务兵而已,指挥起别人的时候也这么有气场吗?
季听言满肚子疑问,但有稠的谁还想喝稀的,她又不是傻子。
她把碗端起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大口。
稀饭里放的并不是她吃惯的大米,而是带着麦麸的糙米,放在现代或许是养生的粗粮,但吃起来真心有些难以下咽。
季听言长叹一口气,虽然十分怀念美好的二十一世纪生活,但却也不得不接受悲惨的现实。
算了,就点菜吃吧。
季听言夹了一筷子白菜,又夹了两根咸菜。
殊不知这再正常不过的举动看在眼季大山一家里,那就跟鬼上身没区别。
毕竟从前的季听言就跟村里耕地的老黄牛一样,只干活儿,不贪嘴,在饭桌上更是连菜都不敢动。
因为但凡她多吃了一点,就会惹来季大山的不满,被李春丽安排更多活儿。
洗碗刷锅,喂牲口,浇水,翻土……干不完还没有饭吃。
别说不拿她当闺女,说难听点,根本都不拿她当人看。
久而久之,季听言便不敢在饭桌上动筷子。
因而今天看到她拿筷子夹了菜,还夹了好几次,李春丽便感觉十分肉疼。
她咬着牙,轻轻拽了拽季大山的衣服,给他使眼色。
老头子你看到没有啊!那该死的臭丫头都敢夹菜吃了!
足足吃了三筷子白菜,两筷子咸菜!还有一碗稀饭呢!
放在以前,那都一个人吃一天了,可心疼死她了!
季大山被媳妇儿暗戳戳拽了半天袖子,终于忍不住了,轻咳一声,不满地看向季听言。
“听言啊,自从谢长官来了之后,我看你整个人都变了不少,连胃口都比之前大了。”
季听言无语。
言外之意,是嫌她吃得多?老头子要不要这么抠?
她天天干那么多活,吃的要是还少,那还活什么活?
干脆拿根挂面把自己吊死在房梁上算了。
季听言将碗放下,指了指碗中的稀饭,一字一顿道:
“这麦子是我收的我打的,玉米面也是我背去磨坊磨的,花的是我上山采山货卖的钱。”
“就连你抽的旱烟也是我帮前院老李叔耕了两天地换来的,我每天累死累活的,吃点菜难道还犯了天条吗?”
季听言每说一句,季大山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更是直接黑如锅底。
他一拍桌子,嗓门儿大到门口拴着的大黄狗汪汪狂叫了两声。
“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我生了你,养了你,你的小命都是你老子我给你的!你现在倒是跟我算上账了是吗?”
“我看你是看谢长官回来了,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就不把我这个当爹的放在眼里!”
“老头子,别生气,快坐下,坐下喝口茶。”
李春丽一边拿手抚着季大山的后背,一边责怪地看向季听言。
“听言,咱们可是一家人呐,你说些话不是故意伤你爹和我的心吗?你怎么对得起他啊?”
季雪梅捧着碗吸溜稀饭,吧唧声震天响,还不忘附和道:“就是就是。”
“我看她啊,就是白眼狼一个。”
季听言:“……”
这一家子真是戏多。
她托着下巴,叹一口气,无奈道:“我说句实话都不行吗?你们也太玻璃心。”
“你!!!”
季大山听不懂玻璃心是什么意思,但季听言那副吊儿郎当的嚣张模样把他气得不轻,当即就要甩出拐棍打她。
别看他人干瘦,那劲儿可不小,木质拐棍被他甩得虎虎生风,似乎下一秒就要落在季听言身上,抽出一道血痕。
未婚夫谢书礼坐得纹丝不动,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甚至还说起了风凉话。
“这季听言怎么想怎么做,可跟我没关系,是她本性如此,我跟她没关系,也犯不着为她撑腰。”
这话无疑给了季大山继续动手的底气。
李春丽和季雪梅更是同时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期待下一秒就能看到季听言被打得鬼哭狼嚎的惨状。
然而,那棍子并没有落在季听言身上。
身旁的男人抬手握住那拐棍,看似没用力气,实则重若千钧,季大山铆足了劲儿,愣是一动不能拔动。
季大山老脸憋得通红,恼怒地瞪着陆铮。
“你、你放手!”
陆铮安稳坐着,一一手便制衡住季大山,叫他像个被吊起来的蚂蚱,动弹不得。
眉眼坚毅,却又不失俊秀,是个极好看、极壮实的男人。
“不要动手。”
他只说这一句。
季大山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大言不惭道:“我教训自家孽障女儿,要你个外人来管?你算哪根葱?”
“咳咳!”
谢书礼生怕这没眼力见的老头子出言不逊得罪首长,连忙重重咳嗽两声,警告意味明显。
只可惜被怒火冲刷了头脑的季大山并不懂他的暗示,只觉得自己在谢书礼的手下面前丢了面子。
他好歹是他谢书礼的未来老丈人呢,眼前人居然敢这么不尊重他?
他看他是不想在军营里混了!
这样一想,季大山便更有底气,大言不惭道:
“我今天非要教训她不可,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拦我?”
陆铮身子动都没动,只沉声给出一句话。
“你大可以试试。”
季大山气得脑壳子发晕,使出吃奶的劲儿往回拽那根棍子,屁都要憋出来了,硬是没拽动。
季听言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戏,忍笑忍得肚子都痛。
见季大山好像真要被气晕了,季听言才用手指戳了戳陆铮的胳膊,跟他打商量。
“谢谢你,不过可以先把我爹松开吗?我怕他真气出个好歹来。”
季听言压低了音量:“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最会讹人了,小心他讹上你。”
陆铮看她一眼,眼皮颤了两下,低声应:“好。”
下一秒,他果断松开了手。
季大山踉跄两步,被李春丽手忙脚乱扶住,捂住后腰,“哎呦、哎呦”直叫唤。
季听言原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怕季大山真被气晕过去,这才出口阻拦陆铮。
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听话,真松了手。
季听言眨眨眼睛,后知后觉看向陆铮。
陆铮看她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把她没喝完的那碗稀饭往她面前推了推,抿着唇说:
“你吃的一点都不多。”
小小一个人儿,那么瘦,那么薄一片,若是换他来养,肯定养得更好,不会叫她吃不饱。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陆铮的身体微微一僵,俊郎利落的侧脸轰地一下,又烧起来。
他立刻转回头,不敢看季听言。
季听言被他那句话说得心里暖暖的,心说这位大哥真是个明辨是非的大好人,跟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
她美滋滋地端起碗来,将剩下的稀饭喝了个精光。
季雪梅指着她大骂:“爹都快要被你旁边那个人气晕了,你还有心情喝稀饭?!”
“你怎么这么没良心?!”
季听言睨她一眼,反问:“那怎么才算有良心?”
“我现在跪下给爹磕个头,再披麻戴孝给他办一桌流水席?这样就是有孝心了?”
季大山本来还没被气晕,听到她说这句话,才是真的差点被气晕,指着她,哆哆嗦嗦道:
“混账,你个混账,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咳咳咳咳咳……”
李春丽连忙把他扶住,给他顺气:“别气,别气。”
季大山喘着粗气,指着季听言:“让她滚出去!”
李春丽压着笑意, 做出为难的样子:“听言,你爹都这么说了,不如你先出去,把院子扫扫,再把鸡喂了?”
反正吃饱了,戏也看够了,季听言转身往外走。
“站住。”
谢书礼终于开口,拧着眉道:“先别走,把婚约的事情解决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