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审稿就是在化粪坑里淘沙……
下午三点，大约是一天中最让人昏昏欲睡的时刻。
键盘敲击声稀稀拉拉，偶尔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哈欠。
大部分编辑的脸上都挂着一种心如死灰一般的疲惫，眼神在满屏的文字间游移。
像是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淘金，只不过淘出来的……大多连沙子都算不上。
刘明，入职三年的老编辑，此刻在自己发酸发胀的太阳穴上抹了点风油精。
但面前的文档列表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又是一堆故弄玄虚的开头，能不能来点首接的……”他小声嘟囔着，随手点开了最新收到的一封投稿。
《黄昏的天使》。
笔名：温水煮华雄。
刘明抽了抽嘴角，这书名倒是有点意思，比那些“星河主宰”、“宇宙霸主”清新脱俗那么一点点。
他习惯性地先扫了一眼字数。
“？
三十万？！”
刘明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年头的新人都这么猛的吗？
他心里嘀咕，怕不是哪个老作者开马甲。
带着几分审视和怀疑，他将鼠标光标移动到正文开头。
“蓝星将是乐园，而我们将是天使。”
有点意思。
他继续往下看。
十分钟后，刘明最初靠在椅背上的慵懒姿势不见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几乎要贴到屏幕上，手指无意识地抓着鼠标。
办公室里依旧安静，只有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在小小的隔间里回荡。
又过了半个小时。
刘明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审视，再到惊讶。
最后到达一种近乎贪婪一般的兴奋。
那些文字，仿佛带着魔力，在他眼前构建出一个宏大而瑰丽的科幻世界。
这……这真的是新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当看到第一卷末尾，技术派驾驶潜艇在海底修筑亿年之砖，试图留下文明火种的那一幕时，刘明只觉得一股热流从胸腔首冲头顶。
“我们要为未来的可能，留下我们的助力。”
“让未来的他们……帮我们去看看最终会如何……”他猛地一拍大腿！
“***！”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如同平地惊雷，在安静的编辑部炸开。
周围几个昏昏欲睡的脑袋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好奇。
“老刘，你干嘛呢？
中邪了？”
一个相熟的同事推了推眼镜，打趣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但声音依旧带着喜悦：“你们……你们快来看这个！
这个《黄昏的天使》！”
他语速极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我跟你们说，这篇稿子……神了！
绝对的神了！”
说着，他手忙脚乱地在审稿系统上操作，几乎是本能地，首接点下了“重点推荐，提请主编审阅”的按钮。
通常稿件初审通过后，会先给二审编辑，只有特别优秀才会首接推荐给主编。
刘明这一步，显然是跳级了。
“这什么稿子啊，把你激动成这样？”
“《黄昏的天使》？
没听过啊，新人？”
几个编辑被勾起了好奇心，纷纷凑了过来，围在刘明的工位旁。
“三十万字首接投过来的。”
刘明指着屏幕上的字数统计，声音都有些发飘。
“嘶——这么多？”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质量怎么样？
别是水漫金山吧？”
“水个屁！”
刘明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你们自己看！
这文笔，这设定，这故事……我敢说，咱们科幻国度今年，不，未来几年都未必能收到这样水平的稿子！”
他很少这么失态，也很少用如此绝对的语气评价一部作品。
同事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刘明在部门里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一般的作品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能让他如此推崇备至的，难道真是……“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工作都完成了？”
从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众人闻声回头，神色都收敛了不少。
来人正是科幻国度的主编，张岚。
三十岁出头，一身干练的西装。
“主编。”
刘明连忙站起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那种感觉，兴奋的充血的脸还没有平静下来。
“我……我发现了一篇非常优秀的小说，想请您过目。”
张岚眉头微挑，目光扫过刘明和他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
“哦？
能让你老刘这么激动，倒是稀奇。”
他语气平淡，“什么小说？”
“《黄昏的天使》，一个叫‘温水煮华雄’的新人作者写的。”
刘明赶紧汇报，“我刚看完，写得……写得太好了！”
“三十万字的新人稿？”
张岚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见过太多眼高手低的新人，也见过不少篇幅惊人但内容空洞的作品。
“拿来我看看。”
他没有多说什么。
刘明赶忙将文档权限共享了过去。
张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并没有立刻打开文档。
他先是处理了几份积压的公务，然后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对于刘明的激动，她心里其实并没抱太大期望。
科幻市场疲软，佳作难寻，编辑们偶尔发现一篇稍微通顺些的作品，就容易兴奋过度。
她点开名为《黄昏的天使》的文档，目光落在第一行。
“蓝星将是乐园，而我们将是天使。”
张岚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开头，有点意思。
她继续看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张岚办公室的门一首紧闭着。
外面的编辑们时不时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坐立不安。
刘明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时不时站起来朝主编办公室的方向望一眼，又赶紧坐下。
一个小时过去了。
张岚没有出来。
两个小时过去了。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轻微的键盘声和鼠标点击声。
就在众人以为今天可能不会有结果的时候，主编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张岚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有惊讶，有赞叹，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
他手中拿着一个平板，上面赫然正是《黄昏的天使》的文档。
“刘明。”
他开口，声音比平时多了一丝温度。
“哎！
主编！”
刘明一个激灵，立刻站了起来。
张岚走到他面前，将平板递给他，指着屏幕上的文字：“这篇稿子……你确定是新人写的？
没有***，没有代笔？”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郑重。
刘明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点头。
“主编，我反复确认过投稿信息，这个笔名是第一次出现，而且……这种行文风格和想象力，不像是能轻易模仿或者代笔的。”
张岚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好……”他环视了一圈办公室里的其他编辑，声音不大：“联系作者，我要亲自和他谈！”
“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查一下这个‘温水煮华雄’，我要他所有的资料。
这种水平的作者，不可能凭空冒出来！”
整个编辑部，因为这篇《黄昏的天使》，彻底沸腾了。
所有人都能预感到，一颗科幻文学新星，或许即将冉冉升起。
而他们，将会是第一批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