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雪院书房。
李嬷嬷进门后,将阿轻姑娘的脉象告知谢临,并婉转提到阿轻近日不宜再进房伺候。
听完,谢临缓缓放下手中的兵书,抬起头看向李嬷嬷,满眼疑惑:“嬷嬷,难不成女子的第一次都如此受罪吗?”
话锋一转,“可别又是她故意为之,以此博得大家的怜惜。”
李嬷嬷听出谢临话语中的恶意,心道公子并非刻薄之人,平常面对家中侍女小厮时都不会无端指责,只是面对阿轻时为何如此苛刻。
她敛了敛神色,委婉解释,“公子,女子颇为娇弱,若是房事上太过激进,难免会伤及根本,可以徐徐图之。”
“那外面采买的避子汤到底是大寒之物,阿轻姑娘身体羸弱,常喝恐有伤子嗣。”李嬷嬷虽说身处内宅,但对于阿轻的身世还是有所耳闻。
阿轻受父辈牵连,沦落教坊司,在这世道艰难求生,李嬷嬷难免怜悯她。
谢临收留阿轻,本就是让她随身伺候,聊以慰藉,若是她就此香消玉殒,难免不值当。
“那嬷嬷先去我的私账上取些银子,买补药给她补补身体。避子汤的话,便等我过些日子寻赵桓配些药效好、对妇人伤害又小的汤药即可。”
李嬷嬷应身退下,谢临取出暗柜里的仕女画,徐徐展开,那人身着火红色衣裙,面目艳丽,身下的白马前蹄腾空而起。
他看着画上之人喃喃自语:“她既像你,可又不像你,这世间怕是无法找到跟你品性样貌都一致的女子,过些时候便是你的忌日,我会去看你的。”
“小豆芽,小豆芽,别伤心了。”书架上的折衷鹦鹉(谢临取名为小红)突然出声打断谢临,这是周卿卿离世那年送给谢临的生辰礼物,谢临平常颇为照顾它。
谢临年幼时身体经常生病,体虚瘦弱,青梅竹马的周卿卿常常戏称他为“小豆芽”。
虽说谢临习武后,身体健硕了许多,但是长大后周卿卿私下里还是这般称呼他,宋岩等人也想调侃他是“小豆芽”,只是都会被谢临暴打一顿。
谢临听到小红“童言童语”,倒也是心生感慨,伤感的情绪渐渐消散了一些。
瑞雪院偏院。
阿轻喝了墨儿煎的药之后,发了一身汗,倒有些精气神了。墨儿拿了靠枕放在她身后,方便她倚靠在床榻上歇息。
“姑娘,刚刚收到栓子哥的来信,信上说大人和少爷都已经安全到达幽州了,大人也让您切勿牵挂,注意身体,静待团聚之日。”
阿轻眉头一松,沉寂的眼中重新焕发光亮,“此话当真?真难为你哥哥了,陪着父亲他们一路流放到幽州。”
“姑娘,不必如此客气,盛和三年,奴婢家乡发大水,爹爹带着时年7岁的奴婢和哥哥沿路乞讨到云州,病魔缠身,若非遇到回乡省亲的池大人,将奴婢一家人带进府安置,奴婢一家人哪还活到今日。”墨儿哽咽道。
“更何况大人始终不肯让奴婢一家人签死契,抄家前晚也悄悄送了很多银两让哥哥外出谋生,以免受他牵连获罪。爹爹感念大人的恩情,生前时常教导奴婢和哥哥要永远忠于池家。如今姑娘与奴婢同在将军府,今后墨儿会竭尽全力保护好姑娘的。”
阿轻听着墨儿说的话,不由得想起盛和三年,她们来府里的情形。那年,她刚满11岁,跟时年3岁弟弟在前院玩耍,一抬头便看见父亲扶着一位大伯,身后跟着两位小孩进来了。
那位伯伯拄着拐杖,满头白发,身形消瘦得不成人样,还时不时在咳嗽。两个小孩的头发虽说用布条绑住了,但依旧乱糟糟的,看着颓废极了。
高个子的小孩一脸谨慎,左手牵着比他矮半个头的小女孩,那小女孩仿佛对周边环境好奇极了,一直观察周围的东西。
父亲让周嬷嬷带他们去安置之后,叮嘱她要乖乖的,要好好跟他们相处。是啊,虽说父亲是世家子弟,但是年幼时曾跟随家人外出游历,见多了人情冷暖,也比寻常世家子弟多了些怜悯世人之心。
父亲安排墨儿的爹爹王安当他的贴身长随,平常负责些衣食住行的琐事。
在跟随父亲一段时间之后,王安凭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和社交能力升任府里的管家,墨儿的哥哥王栓子则陪伴在她的弟弟身边,偶尔也随府里的账房先生学些本事,墨儿则成为她的贴身丫鬟。
往事如烟,阿轻出声提醒,“墨儿,这以后的路怕是难走,难为你一起吃苦了。”
“姑娘,我们王家人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墨儿不怕的。姑娘你刚喝完药,身子怕是会很累的,你先躺会儿吧。”墨儿扶着她轻轻躺下,盖好被子。
两日后。
阿轻感觉身体已无恙,便求见李嬷嬷,“姑娘,如今瞅着你面色红润,身体无碍了吧?嬷嬷这就带你去见公子。”李嬷嬷面露喜色,热情地招呼着。
“如今身子已大好了,有劳嬷嬷了。”阿轻微微点头,说完便跟随嬷嬷前往瑞雪院的书房。
一路上,身旁的丫鬟一看到阿轻,便抬手用帕子遮住嘴角的笑意,转头跟身边人窃窃私语。
“你看,这怕是教坊司里的官妓,身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干净的,只怕是千人骑万人枕头了。”
“哼,什么官家小姐,现如今还比不上我们呢,也就只能靠这张皮囊迷惑公子。”
李嬷嬷听着丫鬟们的嘲讽之语,急忙喝止,“哪来的胡言乱语,若下次还管不住这张嘴,便让管家发卖了吧!”
碎嘴的丫鬟们见状,不免吓出一身冷汗,恭敬地回应,“是!”
阿轻自知她的长相像极了谢临的白月光周卿卿,将军府里的所有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的身份,生怕她蛊惑谢临做下什么有辱门风之事。
其实,根本不用别人提醒,阿轻也清醒地知道她跟谢临之间,只是一场毫不掺杂一丝感情的交易,一个求色,一个求安身之所罢了。
瑞雪院书房。
“公子,李嬷嬷带着阿轻姑娘在门外求见。”常顺轻敲三下门,回禀屋内的谢临。
“进来吧。”谢临放下手中作画的笔,。
吱呀一声,门开了。
“坏女人、坏女人,出去、出去。”折衷鹦鹉小红一看到阿轻的脸,就嗓子大声喊道,仿佛觉得还不够让它泄愤。它立马用力扇动翅膀,向阿轻袭来。她轻皱眉头,毫不退缩,反而抬手挡住扑向她的鹦鹉。
谢临见此,忙伸手摁住小红,高声喊道:“常顺,进来。快把小红拎到偏房!”
在离开之际,小红还在鸟笼里叽叽喳喳,“小豆芽,见色忘义、移情别恋!伪君子、伪君子!”
等常顺收拾妥当离开之后,谢临出声询问李嬷嬷他们来此有何事要禀告。“公子,清儿姑娘如今身体痊愈了,寻思着求见公子安排些事情。”
李嬷嬷虽说也是个好心人,颇为怜悯她,但也是个会识人的,一看阿轻姑娘就是个有大造化的人,也乐得帮衬一下,日后能得些好处。
谢临闻言,轻轻侧身看了一眼阿轻,只见她静静地站在李嬷嬷旁边,身着白衣,乌黑长发间插着一支木簪,洁白如玉的双手放置身前,身体微弓,目光朝下,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她貌似适应丫鬟的角色了,只是抬手行礼间,依旧难掩端庄素雅的风采。
“今日起,你便来书房里伺候笔墨吧,前阵子府里是不是刚来一位名叫王墨儿的丫鬟?便让她给你打下手吧。”阿轻闻言,很是震惊,谢临这么快就晓得墨儿和她关系,为她赎身怕也是预谋很久了。
这也难怪,毕竟他暂时还找不到如此像他白月光的女子,再加上往日拒亲两次,心必恨之,哪舍得放弃折辱人的好机会。
只是刚刚那只鹦鹉倒是对她有着如此深的敌意,着实缠人得紧,得做好防护,以免被它伤了。
谢临听取李嬷嬷禀告的其他府里内务之后,告知她怎么处理后便让她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