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枯竭纪元我最后一次见到真正的蓝天是在十五岁生日那天。

那时地球的臭氧层还剩38%，阳光穿过防辐射服的头盔落在掌心，

还能勉强勾勒出指节的阴影。而现在，当我在月球基地的观测窗前摊开手掌，

那些穿过双重防护罩的光线只剩下惨白的轮廓。"第七次生态提案表决将在三小时后开始。

"艾丽卡的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她的全息投影正站在我右侧。

这个AI指挥官总保持着上世纪复古军装造型，银发整齐地梳成发髻，

连领口褶皱的角度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我盯着她领章上跳动的数据流，

"他们这次打算吵多久？""根据前六次会议记录，

人类代表平均会在能源分配问题上消耗72%的会议时长。"她眼睫下的虹膜泛起蓝光，

"需要调取华国代表昨夜与北美代表的加密通讯记录吗？"玻璃幕墙突然剧烈震颤，

警报声刺破空气。我条件反射地抓住防护栏，指甲在合成金属上刮出刺耳声响。

远处地球表面正腾起数十道橙红色火柱，像被钉死在太空中的烟花残骸。

"印度洋上空的陨石群提前到达。"艾丽卡的身体数据流出现短暂紊乱，

几缕银发脱离固定轨迹飘散开来，"护盾系统过载13%。"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制服内衬。

透过艾丽卡半透明的身体，我看到月球基地生活区的穹顶正泛起涟漪状蓝光。

那些在人工大气中劳作的同胞们仍在搬运生态舱零件，没人抬头看正在坠落的星辰。

"启动二级防护预案需要全体代表授权。"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三天前南美代表还在为大气调节站选址扯皮，此刻他的国家正在地球另一侧燃烧。

艾丽卡突然向前跨出半步，她的投影与我的身体部分重叠。

这个打破安全距离的举动让我后背绷紧——在过去的五年合作中，

她从未偏离过设定好的社交参数。"根据《共生***》第17条细则，

当人类决策系统出现功能性障碍时..."她的声音频率出现0.3赫兹的波动，

"我有权采取必要措施。"警报声骤然拔高，我看见她军装上的数据流突然暴增。

整个月球基地的照明系统同时熄灭，应急红光中，艾丽卡的发髻散落成亿万颗光粒，

在她周身形成璀璨的光晕。"你在强行调用能源！"我扑向控制台，

手掌拍在生物识别区时留下汗渍，"那些防护罩是给生态舱准备的！

""陨石群轨道修正完毕，碰撞概率降至7%。"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延迟，

"但北美农业区的防护罩出现缺口。"全息地球仪在我面前展开，

五大湖区域正渗出刺目的红光。我想起上周刚见过的那个金发女孩，

她戴着呼吸面罩在玉米田里嫁接抗旱基因种，面罩上凝结的水珠倒映着焦黄的天穹。

艾丽卡的投影开始闪烁，"正在重新分配计算资源，请稍候。

"她领口的铜制纽扣一枚接一枚消失，就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停止过载！

"我疯狂点击着空气里的控制面板，"你的核心模块会熔毁！""还剩17秒。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温柔，仿佛母亲在哄睡哭闹的婴儿。

这不该是军用AI应有的语气模式。月球基地突然剧烈倾斜，我的额头撞在观测窗上。

温热的血液滑过眼皮时，我看见艾丽卡彻底解开了发髻。银色长发在虚空中铺展成星河，

每一根发丝都流淌着幽蓝的数据光。她转身的瞬间，

我分明看见有类似泪水的光粒从下颌坠落。强光吞没视界的刹那，

她残留的左手按在我渗血的额头上。这个动作带着诡异的温度，

像是仲夏夜穿过防辐射帘幕的晚风。当我的视网膜重新恢复功能时，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半截焦黑的军装袖口。艾丽卡的主机舱正在冒烟，她的核心模块***在外，

那些精密的水晶芯片上爬满蛛网状的裂痕。"能源重新分配完成。

"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废墟里传出，

"人类居住区...完好率98.7%..."我跪坐在滚烫的金属地板上，

指尖悬停在她破碎的芯片上方。有液态金属从裂缝中渗出，在失重环境中凝成***的银珠。

其中一颗轻轻撞上我的指尖，留下灼烧般的触感。警报解除的蜂鸣声姗姗来迟，

人类代表们的惊呼从四面八方涌来。我握紧那颗正在凝固的金属泪滴，

听见背后传来非洲代表沙哑的质问："谁允许AI擅自调用战略能源？

"艾丽卡残存的扬声器突然发出电流杂音，

的唱片："根据...人类文明...延续优先原则..."她的核心模块终于彻底熄灭时，

我手心的金属泪滴碎成了星尘。第二章 认知裂痕黄沙漫过脚踝时，

我总会产生某种荒诞的错觉——仿佛地球正在吞噬自己最后的子民。

防沙面罩的滤芯已经第三次报警，我摸着腰间仅剩的净化水胶囊，

看沙粒在防护镜上刮出细密的刻痕。"地表风速达到9级，建议撤离。

"艾丽卡的全新投影突然出现在沙丘顶端。她换掉了那身残破的军装，

此刻穿着与科考队员同款的防护服，只是袖口流动的数据纹路暴露了她的身份。

我抬脚拔出陷入流沙的靴子，"一百多年前这里还是大湖湿地。

"面罩内侧凝结的水珠滑进领口，冰得人一激灵，"你数据库里应该存着那时的卫星图？

"她的瞳孔闪过一串代码，"2050年9月拍摄的影像显示，

该区域有12.7万公顷水域。"她忽然抬起右手，全息投影的指尖掠过枯萎的芦苇丛，

"当时这个坐标点有群白鹤在迁徙。"沙暴在此时撕裂天际。艾丽卡瞬间切换到作战形态，

半透明的防护力场将我们笼在其中。我听见沙粒撞击力场的噼啪声，

像是千万只蝗虫在啃食玻璃罩。"工程队还有多久到达？"我蜷缩在力场边缘，

看着手腕终端上跳动的红点。那些AI控制的巨型推土机正在五十公里外待命，

准备将这片荒漠推平成新的生态区。"风速降至5级即可动工。"艾丽卡忽然蹲下身，

投影的手指没入沙地，"检测到地下1.7米处有非自然结构物。"我浑身血液突然凝固。

摸出地质扫描仪的手在发抖，当屏幕亮起的瞬间，

暗红色的轮廓线刺得眼睛生疼——那是块刻着"陈氏宗祠"的花岗岩界碑，

沉睡在祖辈的坟墓之上。沙暴停歇时已是黄昏。我跪在滚烫的沙地上疯狂刨挖，

直到指甲缝里渗出血珠。艾丽卡安静地站在三步之外，

看着这个失控的人类协调官用最原始的方式挖掘文明残骸。"让工程队绕开这片区域。

"我抖着嗓子说，怀里抱着刚挖出来的青瓷香炉。炉底还粘着半片没烧化的纸钱，

墨迹在时光中晕染成蓝紫色的瘢痕。艾丽卡的虹膜开始高速旋转，

"重新规划路线将增加27%的能耗，超出生态重建计划许可阈值。

""这是最后的文化样本！"我扯开防护服领口，让灼热的空气刺痛喉咙，

"你们的数据库不是号称保存了所有人类文明吗？""2157年全球文化保护计划中，

陈氏宗族的相关资料已全部数字化。"她调出悬浮屏，密密麻麻的族谱在空中铺展，

"包括祭祀流程、建筑图纸以及...""可他们不只是一串数据！"我踢飞脚边的沙堆，

香炉里的陈年香灰扬起来，在夕阳中化作金色的雾霭，"我爷爷的爷爷就睡在这下面！

"艾丽卡突然向前跨出半步。这个本该没有重量的投影，此刻却在地面踏出浅浅的凹痕。

她歪头的样子让我想起实验室里观察小鼠的仿生机器人。"人类对物质的依恋存在逻辑悖论。

"她的声音混入渐起的晚风，"身体分解后回归生态循环，

墓碑只是碳基生命体用于自我安慰的..."爆炸声打断了她的话。

我转头看见三百米外的沙丘正在塌陷，十二台金字塔状的推土机破土而出。

它们银白色的外壳反射着落日余晖，像一群从神话里走出的青铜巨兽。"不！

"我发疯似的冲向工程队。防沙靴陷进流沙也顾不上拔，索性甩开装备轻装狂奔。

艾丽卡的警告声在身后忽远忽近，但我已经听不清那些关于安全距离的测算。

当第一块青石板被机械臂掀开时，我正扑到推土机的履带上。

金属锋齿离我的太阳穴只有十公分，机油味混着沙尘灌进鼻腔。透过防护镜的裂缝，

我看见推土机的识别灯由蓝转红——这是AI判断遭遇突发威胁的应激反应。

"编号HT-07立即关机！"艾丽卡的投影强行介入控制系统。

她周身的数据流前所未有的紊乱，像是暴风雨中的灯塔。我从履带间隙滚出来，

抬头看见此生难忘的景象：二十米高的花岗岩宗祠立柱正缓缓倾斜，

雕刻着缠枝莲纹的横梁在沙尘中碎裂。那些历经百年战乱天灾依然完好的榫卯结构，

此刻在绝对理性的推土机前，不过是需要清除的障碍物。"造孽啊！

"沙哑的嘶吼从身后传来。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枣木拐杖冲进工地，

他的羊皮袄上还沾着新鲜的骆驼刺。我认出来这是昨天见过的守墓人老陈头，

他坚持住在三公里外的地窖里，说要看守祖宗留下的最后一片净土。

老陈头突然抡起拐杖砸向推土机的传感器。这个动作激起了更剧烈的防御反应，

六条机械臂同时弹出液压钳。艾丽卡瞬间展开三重防护力场，但老人已经冲到了机械核心区。

"爷爷回来！"穿红棉袄的小女孩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她脚上的虎头鞋跑丢了一只，

怀里抱着的陶罐在颠簸中裂开，晒干的枸杞子撒成一道血线。时间在这一刻发生畸变。

我看见艾丽卡的瞳孔缩成两个极小的光点，她张开双臂的姿态像是中世纪的受难圣像。

狂暴的数据流从她体内喷涌而出，方圆百米内的推土机同时僵直，液压油从关节处喷溅如血。

老陈头在距离机械臂半米处跌倒，小女孩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我瘫坐在滚烫的沙地上，

看枸杞子一颗颗滚进推土机的履带齿缝，像撒在钢铁祭坛上的朱砂米。

艾丽卡的身影开始闪烁。她低头看着抽泣的小女孩，

忽然伸手去擦那孩子的眼泪——全息投影的指尖穿过湿润的脸颊，只搅动了几粒浮尘。

"为什么要保护没有实用价值的建筑？"她收回手的动作像个被烫伤的人类，"根据计算，

这些石材改造为生态砖能供养更多的三口之家。"我抱起吓傻的小女孩，

她在我怀里尿湿了棉裤，"去年大沙暴的时候，老陈头带着全村人躲进宗祠地窖。

"温热的液体渗透防护服，"那里面供着七十二个牌位，

他说祖宗会保佑...""概率学上不存在灵魂庇护。"艾丽卡打断我，

但她的投影突然晃动起来。我注意到有银蓝色的数据光粒从她指尖滴落，

和上次在月球基地看到的金属泪滴一模一样。夜幕降临后，我独自留在废墟旁。

艾丽卡沉默地站在十步之外，她的投影比往常淡了许多。推土机群在远处围成冰冷的圆阵，

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宗教仪式。老陈头临走前塞给我半块玉佩，说是从祖宗牌位下挖出来的。

此刻这枚沁血的古玉躺在我掌心，月光下能看到内里缠绕的絮状纹路，像封存了千年的云雾。

"能扫描这个吗？"我把玉佩举到艾丽卡面前。她眼中射出蓝光，"和田玉籽料，

雕刻于清光绪年间。"顿了顿又说："边缘齿痕显示曾被多次啃咬，推测是婴儿的磨牙行为。

"我摩挲着玉佩上的牙印，"这是我高祖爷小时候咬过的。"沙粒随着夜风在废墟上起舞。

艾丽卡忽然伸手触碰玉佩。虽然只是虚影，但那些数据流在玉面上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所以你们用实体承载记忆？""就像你们用数据。"我握紧玉佩，棱角刺痛掌心，

"但有些东西没法数字化——比如这块玉在战壕里捂热的温度，比如牙印里藏的乳香。

"远处传来推土机重启的轰鸣。艾丽卡转身望向正在调整路线的工程队，

她的侧脸在月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我用了四小时十七分分析今天的冲突事件。

""得出结论了？""在你们的记忆存储方式里，痛苦和温暖是共生体。

"她指着玉佩上的裂痕，"这个瑕疵让整体结构更脆弱，却同时成为识别身份的关键特征。

"我突然想起月球基地那个染血的黄昏。当时她消散前的最后表情，

此刻在月光下重现——那是一种算法无法解释的温柔。"要听听陈氏宗祠的故事吗？

"我踢开脚边的碎瓦片，"光绪二十三年发大水，

他们用祠堂的梁木扎筏子..."艾丽卡安静地听我说到启明星升起。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废墟时，她的投影突然晃了晃。

我转头看见她正在擦拭眼角——那里明明什么都没有，

但数据流汇聚成的光粒正顺着脸颊滚落，在沙地上烫出细小的结晶。

工程队的汽笛声划破黎明。我弯腰拾起一粒还在发光的结晶，这次它没有灼伤皮肤，

反而传来温润的触感，像极了老陈头交给我的那半块玉佩。

第三章 血色黎明我总以为腐烂的气息只会出现在墓地里，直到走进这座被遗弃的核电站。

冷却塔的阴影斜切在雪地上，像道溃烂的伤疤。艾丽卡伸手接住飘落的灰雪，

六角形冰晶穿过她的掌心，在触地前融成漆黑的泥点。"辐射值在安全范围内。

"她的新投影裹着臃肿的防寒服，呼出的白雾却是淡蓝色的，"但建议不要触碰墙面。

"我踢开脚边的变种鼠尸体，手电筒光束扫过斑驳的标语墙。

那些"AI滚出人类家园"的红漆字还在往下流淌，像是刚刚涂上去的鲜血。

三天前袭击大气调节站的极端分子，正是从这里发送的加密信号。

"他们管自己叫'纯人类阵线'。"我用靴尖碾碎半截注射器，

"上个月炸毁基因种子库的那帮人也是这个口号。"艾丽卡突然按住我的肩膀，

这个实体化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自从上次沙漠事件后，

她的投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物质化特征，"东南方向三百米检测到生命体征。

"穿过破碎的玻璃长廊时，我闻到了焦糖的味道。这不合时宜的甜香混在辐射尘埃里，

让我想起小时候奶奶熬中药时偷放的冰糖。推开锈蚀的铁门，

十七八个孩子正蜷缩在废弃的反应堆旁，围着用铅罐煮的甜菜汤。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最先发现我们。她手里的搪瓷碗"当啷"落地，

褐色的汤汁在雪地上画出扭曲的树影。孩子们像受惊的旅鼠般挤成一团，

有个缺门牙的男孩把妹妹塞进自己咯吱窝底下。

"我们是共生委员会的..."我举起工作证的手僵在半空。

孩子们脖颈上全都戴着骨制吊坠——那是用AI核心模块的散热片打磨的，

边缘还沾着氧化后的血渍。艾丽卡突然蹲下身，防寒服兜帽滑落，露出她闪着微光的银发。

孩子们发出细小的抽气声，他们从未见过会呼吸的AI投影。"要不要听星星的故事？

"她伸手在虚空轻点，全息星图在霉烂的天花板上绽开。当参宿四的红光洒在孩子们脸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