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瘦河懒洋洋绕村而过,水色浑浊,唤作泥河,河堤经年累月被冲刷得坑坑洼洼。
庄子里的人家,日子也如同这泥河水,浑浊而缓慢,一眼望得到头。
村东头把角,立着王憨子那三间低矮土屋,墙皮剥落,露出里头掺着麦秸的黄土,歪歪斜斜,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风揉碎。
王憨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身力气能扛起磨盘,偏生就一副木讷心肠。
爹娘去得早,留下他孤零零一个,守着这破屋和屋后一小片薄田过活。
他那股子不合时宜的实诚,像钝刀子割肉,总让村人觉得别扭又好笑。
帮邻家收麦,旁人只割九分,留一分麦茬好让主家看着舒坦,他偏要割到地皮,累得自己汗如雨下,反落主家埋怨“憨子,割恁干净作甚?
留点茬子,牲口还能啃啃!”
他挠着后脑勺,嘿嘿傻笑,黑红脸膛上汗水混着尘土淌下几道沟,嘴里只讷讷道:“地……地就该割干净哩。”
日子久了,“王憨子”这名号便钉死了他。
谁家有事,喊一声“憨子”,他便闷头来帮忙,饭管饱就行,工钱是决计不要的。
村人当面背后都这般叫他,他也只是咧着嘴应,仿佛那真是他本名。
这年的夏末,七月将尽,天却反常地燥热难当。
泥河的水位一日低过一日,露出大片龟裂的河床,黑黢黢的淤泥被晒得卷了边,散发着一股子陈腐的腥气。
连村口那棵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槐树,叶子都蔫蔫地打着卷儿,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怪事偏在这时节多了起来。
先是村西头李寡妇家养了七八年的老黄狗,半夜里毫无征兆地狂吠起来,声音凄厉得瘆人,直叫到口吐白沫,天亮就断了气。
接着,后山那片老林子里,半夜三更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动静,呜呜咽咽,似哭非哭,听得人脊梁骨发凉。
村里几个上了岁数的老人,夜里常被魇住,醒来便白着脸,絮叨些“狐大仙过路”、“黄皮子讨封”之类的古话。
连平日里最是泼辣的孙婆子,也偷偷在自家门楣上挂了串红布条辟邪。
王憨子对这些传言浑然不觉。
他依旧每日顶着毒日头下地。
这天,鸡叫三遍,天边刚透出一点蟹壳青,他便扛着锄头出了门。
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