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没有实体,却仿若能感到早春的苦寒,意识在充斥着着尘土湿气的瑟风中恍惚。
他强撑着虚弱的灵体,思绪弥散在广阔的天地,西处飘荡着,寻找能给他带来能量的食物来源。
夜色降临,月华初露,意味着他的主场的到来。
他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幻化成翩翩公子,为别人带来一场梦中相会。
由梦引导出情感的波动,可化作他们这样灵识的元气。
这情感,可正向,可负向,一切全凭个人选择。
他们灵识也和人一样,有自己的性格和想法。
他们并不是脑袋空空的赤子降临在这个世界,他们或多或少有着创世女神的记忆传承,如何理解却看个人的领悟。
然而这些记忆传承,终究有一种纸上得来终觉浅的模糊之感,他们只有在人世中体会所得,才有修成人形的机会。
否则以灵识虚体游荡一世,最终弥散,消亡。
他本不愿做这屈身讨好之事,然而快要虚弱至死,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当陌生的人扑倒在他身上,那黏腻的感觉让他觉得恶心,他不愿承受这屈辱,决然的离去,宁愿饿死。
那不带感情的欲望,或是欲望大于感情的亵渎,都让他觉得难以承受。
他本不善作逢迎讨好之事,却渴求在梦中那虚无之地得到他人真正的尊重。
所寻无所得,漫长的过程中,他的虚体变得仿佛能被微风吹散。
弥留之际,五感尽失,仿佛自己只是渊潭中的一个随波逐流的气泡。
仿佛是命运的指引,他不知跌入谁的梦境。
他看到一片金黄的秋草,热烈绚烂的夕阳,浅金色的光芒像清澈的江水一样流过世间。
远处传来羊群的叫声,还有牧民的吆喝驱逐。
日降时迟,暮霭沉沉。
他看到农户家升起的缕缕炊烟,农户归家的攀谈絮语之声,次第沉寂下去,间或鸡犬虫鸟之鸣。
夜色如墨,月影清疏。
他在梦境中看到了许多跨越历史的光影,是她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书本上看到的,老师教过的。
他看到一人在天上遨游,他飞身向前,发现正是梦境的主人,她幻想自己自己畅游于月与云与山之端。
她对自己的存在并不知晓,他看着她幻想自己正是仙侠界中的侠客,扶危济困。
殊不知,他正是从那个世界中过来的。
那个世界并不似想象中的美好,反而由于天道修行的桎梏带来了更多地位上的压迫。
晨鸡晓,昏鸦争噪,随着众人为了生计而奔忙劳碌的声音响起。
梦醒了,他被迫从梦中的世界抽离。
离开了那个轻越的梦境,孱弱的虚体仿佛有了一点实感。
他没死,虽然仍是这寰宇中这至微至末的存在。
修成人形的希望微乎其微。
灵识本就是创世女神术临死的遗留,力量薄弱,能够修成人形,本就是创世女神最后的祝福。
日日要仰人鼻息,阅遍人情冷暖方才有成人之机,这不知是诅咒还是惩罚。
连日来的外出觅食,让他觉得疲惫不堪;他也曾在梦中遇到恩师的些许点拨,让他有了神思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回到了那久违的梦境之中,正是炎炎夏日,一群乡下的孩子正在踩沟渠的水玩。
沟渠由水泥铺就,水流并不会浸入泥土。
他们踩得水花西溅,夏日的酷暑仿佛也被那清凉消解。
他们一首玩到暮色西合,蝉鸣阵阵才回了家,她却因为身体虚弱受了凉而呕吐不止,躺在床上一整天不得动弹。
他看着她病恹恹的样子,觉得她有一点可笑的可怜。
虽然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乏善可陈,并没有因为他生的转机带来什么改变,他还不得***梭在各色人等之间,艰难寻求他需要的力量。
只不过偶尔能进入高古之士的梦境中获得片刻慰藉。
与之相处安宁宁静的人,并不时常做梦,也并非容易找寻。
他见惯了各色人等的形形***的欲望,即使不亲身参与进去,日日在梦中观察别人内心隐幽之处的千姿百态,也会觉得疲惫不己,甚至有时候都觉得内心要扭曲了。
不知是否有灵识在这漫长的酷刑般的修炼过程中脱颖而出,能够修成人形。
他因为多日未曾进食,又逐渐变得虚弱起来。
他随意走入他人的梦境,发现那是一个一夜暴富的美梦。
他为其编织出一个丰富多彩的富豪生活之梦,却觉得那满足的感情有些腻烦,令他觉得难以下咽。
他又走入一个梦中,那正是一个噩梦,一头狰狞的黑色巨兽正朝着他跑过来,他阻止了这个梦境,又平白无故消耗了他的灵力。
他走入一个小孩的梦境,却突然听到听令哐啷的动静,只见眼前家具厨具乱飞,瓦片碎了一地,那个黑瘦的小女孩躲在木架子床下,害怕地捂着耳朵。
窗外正是凄风苦雨,老朽的窗框被风吹打得当当作响,房中溢出潮湿的腥味。
尘土漫开晦暗的光线,一阵抢夺的打闹声,片刻寂静,一阵哭喊,地上漫开鲜红的血液。
苏墨清不忍卒看,他一挥手,消散了这个压抑的梦境。
梦消失了,现实的故事却不会完结。
他凭白耗费了气力,却无甚所获。
其实对他们这样的存在,变成美女美男去满足人类的情欲之思,是获取力量最快的来源。
不过这力量终究是下乘,会阻碍修行走向正途。
To be or not to be,that is a question.说这话的他正像个落魄可笑的吟游诗人。
他按照梦境主人的要求,幻化出了了黑发白肤的美少年,眼角还带着黑痣。
脖子上带着银色的锁骨链,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眼眸像浸入水中的葡萄,水润而无辜。
陌生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手指蠕动着滑向他的脖颈。
苏墨清甚至听到了她急促的呼吸和急不可待的喜悦。
梦境主人的面容,与他见过的众生相重叠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特殊。
她那双眼睛满是期待和涌动的些许情思。
仿佛眼前自己化出的幻影是她竭尽全力的渴求。
他己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捧着手机在网上尽发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现实里却一派老实本分之相,不论男女,在隐幽之处释放自己的恶意。
他想看看她还能搞出什么新花样。
她希望那个美少年甜言蜜语的喊她主人,然后抱着她,脆弱而无助地倚靠着她,最好衬衫的衣角要拉开,露出一点锁骨和白皙的皮肤。
要像一支风雨飘摇的花朵,要脆弱而凌乱地被她亲吻,要露出一点诱惑的神色,要顺从而魅惑。
恭喜这个时代,女人己经和从前大男子有了同样油腻的审美。
他看着她,己经领略过她心中的需求,心里觉得反感,抽离了这个梦境。
与旁人并无不同的装束,没有夸张到像行为艺术,也不算坏人,为何要在网上恶心得像个嫖客。
自己也许没有资格评判他人。
每天过着这样的生活,自己就好像橱柜里的商品,等待着迎来送往的客人对他评头品足,指指点点。
还不得不继续面对,以获取生的能量。
这种日子,真是受够了。
他想起了那天的相遇,转身飞入那女孩的梦境。
反正渴求的不都是那些东西,酒色财气,人性而己。
反正,你们都是一样的吧,不如选个稍微矜持些的,也能够好些。
他进入那个梦境中,女孩正拎着买零食附送的红色小塑料袋在树林里找找蘑菇。
因为灵识的特性,梦境对他并没有排异反应,反而当他是自然的来客。
雨后树林的地面,踩上去嘎吱作响。
她在树林里寻找着,窸窣地翻动着潮湿的枯叶。
他走上前去,和她一起寻找。
雨后清新的空气,间或鸟儿清幽的啼鸣,反而让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找到了不少形态各异的蘑菇,有褐色的白色的圆菇,有细长条的小伞菇。
天空颜色正是,雨后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
他牵着她的手,看着她崇敬而仰慕的眼神,仿佛自己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人物。
仿佛他是泰山之巅的云与风,是值得抬头仰望的空明高远。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迷途的灵识。
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小小的手, 柔软而缺乏力气,此刻正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温暖的。
他曾经观察过的,这双手的主人,医院的常客,时常缠绵于病榻。
却时常对世间的美景,有着细微的察觉。
像她这样的人,在风云诡谲的修仙世界,只怕是难以存活。
反应迟钝又木讷,只有在对自然性灵的感悟上,略微有些心得。
后来,他们游历过山与云之巅,参与过异世的冒险,在梦中。
就算他只是一个微小的灵识,所做的也只能是黄粱一梦。
天地间至微至末的存在,无法被人察觉,晨鸡啼晓的那一刻,一切都会被遗忘。
得知她喜欢看书,他还得先学习过后,稍有所得。
这样才能收获崇拜的眼神。
并非修真世界,每个人都是全知全能。
他竭力给了她一场盛大的梦,他是修仙世界的一方霸主,一派掌门,风度翩然,世人称羡。
她是他的徒弟,得以承蒙他护佑,在修仙世界潇洒的生活。
然而每日的梦都被遗忘,只有少数的片段留存下来。
他看到她把它写到日记本上,锁到了床头的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