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他背上,看着他踩过湿润的草地,惊起几只蓝蜻蜓。
远处的后山笼罩在薄雾里,松针上的水珠簌簌落下,在泥地上砸出细小的坑洼。
“爹,停一下。”
我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路边一丛暗红色的植物,“这是马齿苋,能吃。”
陈铁头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端详。
他粗糙的手指拨弄着马齿苋的叶片,抬头看我,眼神里带着疑惑。
“凉拌着吃,能消肿。”
我想起农业史里的记载,“仙人说,吃了这个,夏天不会拉肚子。”
陈铁头似懂非懂,却还是掏出腰间的弯刀,小心翼翼地割下几株,放进随身的竹筐里。
我注意到他割菜时避开了根部,显然是想留下植株继续生长——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暖,老猎户对自然的敬畏,正是现代农业需要的生态智慧。
“爹,前面有灰灰菜。”
我指着山坡上一片灰绿色的植物,“叶子背面有白霜的,煮着吃比观音土强百倍。”
这次陈铁头没再犹豫,弯刀上下翻飞,很快割了半筐。
我趴在他背上,突然想起实验室的植物标本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作物样本,和眼前的野菜别无二致,只是少了这份带着露水的鲜活。
“阿禾,你咋比山鼠还灵?”
陈铁头用手语问我,“以前连麦苗和稗子都分不清。”
我装傻地笑了笑,用手语比划出“仙人托梦”的手势。
陈铁头摇摇头,却在路过一片野菊时,摘下一朵别在我头发上,惹得我脸红不己。
走到山腰时,陈铁头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我噤声。
他缓缓放下竹筐,从腰间解下猎弓,搭上一支竹箭。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二十步外的灌木丛里,一只野兔正竖着耳朵啃草。
“爹,用套索陷阱吧。”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比射箭省力气。”
陈铁头一愣,显然没听懂“套索陷阱”是什么。
我蹲下身,用树枝在泥地上画出示意图:“用藤蔓做套索,绑在这棵树上,再用野果做诱饵,兔子一踩就会被套住。”
陈铁头盯着图纸,突然眼睛一亮,伸手比划出“陷阱”的手势。
他放下猎弓,开始寻找合适的藤蔓和木棍。
我在一旁指导,用现代野外生存知识解释力学原理,虽然知道他听不懂,但他却像解读猎物足迹般认真,不时点头示意明白。
陷阱做好后,我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陈铁头从竹筐里掏出半块粟米饼,掰碎放在套索中央。
我屏住呼吸,看着野兔一蹦一跳靠近诱饵,突然——“啪”的一声,藤蔓套索收紧,野兔挣扎着发出尖叫。
陈铁头站起身,满脸惊喜,冲我竖起大拇指。
我得意地晃了晃树枝:“爹,以后咱们多设几个陷阱,比打猎省力多了。”
回家的路上,陈铁头的竹筐里多了三只野兔。
路过村口时,王屠户正挑着空担往家走,看见我们,故意提高嗓门:“哟,铁头今儿个转大运了?
往常空着手回来,今儿个倒拎着野兔?”
他上下打量着我,突然大笑:“莫不是这小崽子会撒豆成兵?
前些天还病恹恹的,今儿个就能上山抓兔了?”
我抬头看着这个满脸横肉的屠户,我故意装出天真的样子:“屠户叔,这是我教爹设的套索陷阱,比您杀猪还容易呢!”
王屠户笑得前仰后合:“小娃娃家家的,吹什么牛皮?
套索陷阱?
我咋没听说过?”
陈铁头沉着脸,用手语比划出陷阱的结构。
王屠户眯起眼睛,显然看出了门道,却还是嘴硬:“雕虫小技,也敢在老子面前显摆?”
我忍住笑,从竹筐里掏出一根藤蔓:“屠户叔要是想学,叫声‘老师’听听,我让爹教你。”
王屠户的脸涨得通红,挥了挥屠刀:“小崽子,再胡说八道,老子把你当野兔肉炖了!”
我躲在陈铁头身后,冲他做了个鬼脸。
陈铁头却突然把竹筐往王屠户面前一送,比划出“送你一只”的手势。
王屠户愣了愣,接过野兔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尴尬。
回到家时,陈穗正在屋檐下编竹筐,看见我们拎着野兔,眼睛一亮:“爹,今晚能喝兔汤了?”
李氏从灶间探出头,手里的木勺还滴着菜汤:“快进来,粥煮好了,还蒸了马齿苋饼。”
饭桌上,陈穗啃着兔肉,突然问:“阿禾,你说的‘降压菜’到底是啥?
能卖钱不?”
我差点被粥呛到:“就是马齿苋,吃了对身子好,卖钱就算了,自家吃就行。”
李氏叹了口气:“能填饱肚子就行,卖钱的事,等你爹多打些猎物再说。”
我看着他们碗里的野菜粥,想起实验室里的营养分析报告,突然开口:“娘,以后咱们多种些粟米,再养几只鸡,日子会好起来的。”
陈穗刮了刮我鼻子:“小崽子,口气比天高,你连犁都扛不动,咋种地?”
我握住她的手,触到她掌心的老茧:“我会想出办法的,穗姐你信我。”
饭后,陈铁头又去巡山了,说是要多设几个套索陷阱。
我蹲在屋檐下,看着姐姐织布。
老式腰机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陈穗的手指在经线上翻飞,却不时被开裂的筘齿勾住线头。
“穗姐,等我攒够银钱,给你换台新织机。”
我摸着开裂的竹筘,“这种腰机太旧了,织出的布坑坑洼洼,卖不上价。”
陈穗白了我一眼:“小屁孩懂什么,这台织机还是咱爹用三张野兔皮换的呢。”
我想起细纲里的“改良腰机”,突然有了主意:“穗姐,明天我帮你改改织机,让它变快些。”
“你?”
陈穗挑起眉毛,“你连针都拿不稳,还改织机?”
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出踏板织机的草图:“看见没?
这里加个踏板,用绳子连着筘齿,脚一踩,筘齿就动,双手就能专心投梭子,效率能提三倍。”
陈穗凑过来,盯着草图看了半晌:“你咋知道这些?”
“仙人托梦呗。”
我耸耸肩,“穗姐,咱们试试?”
陈穗摇摇头,却从柜子里翻出几根粗绳:“死马当活马医吧,反正这织机也快散架了。”
我们折腾了一下午,终于用粗绳和木板做了个简易踏板。
陈穗坐下一试,踏板“咯吱”响了两声,居然真的带动了筘齿。
她眼睛一亮,手指翻飞,布面果然平整了许多。
“阿禾,你真是个小神仙!”
陈穗兴奋地拍手,“照这么织,明天就能多织半匹布!”
我看着她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稻种发芽时的心情——原来无论在哪个时代,创造的喜悦都是相通的。
傍晚时分,王屠户突然找上门来,怀里抱着一只宰杀好的山鸡,脸上堆着笑:“铁头,上午多谢你的野兔了,这山鸡送给娃们补补身子。”
陈铁头愣了愣,连忙摆手。
王屠户却硬塞给李氏,眼神不时飘向屋檐下的套索陷阱示意图。
我忍住笑,故意大声说:“屠户叔,您要是想学陷阱,明天早上跟我们一起上山呗。”
王屠户的老脸一红,干咳两声:“小崽子,别以为懂点歪门邪道就了不起……”话没说完,他却盯着陷阱示意图挪不开眼。
陈铁头看出他的心思,主动比划出“明天见”的手势。
王屠户挠了挠头,嘟囔着:“去就去,老子还怕你个小娃娃不成?”
夜里,我躺在草铺上,听着窗外的虫鸣。
陈穗在织机前赶工,踏板声“咯吱咯吱”响着,李氏在缝补衣裳,陈铁头在磨猎刀。
这个家虽然简陋,却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我摸了摸怀里的山枣核,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种地不只是靠天吃饭,还能靠脑子。
而我,要做那个带头用脑子种地的人。
第二天一早,王屠户果然来了,手里拎着一壶酒,说是“拜师礼”。
陈铁头看着酒壶,笑得首拍大腿。
我看着王屠户别扭的表情,突然觉得,这个时代的人虽然穷苦,却有着最质朴的可爱。
“屠户叔,叫声‘老师’,我就教你。”
我故意逗他。
王屠户瞪了我一眼,却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小老师,快教我咋设陷阱吧。”
我哈哈大笑,拿起树枝在地上画起示意图。
阳光洒在我们身上,陈铁头在一旁认真地做着示范,王屠户笨拙地跟着学,不时被藤蔓绊倒,惹得陈穗笑出眼泪。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穿越不是终点,而是一场全新的开始。
在这个没有电灯和电脑的时代,我可以用自己的知识,为家人,为村民,种出一片不一样的天地。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