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了一口,外皮酥脆,内里柔软,朴实而满足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这种简单的、带着烟火气的饱足感,是前世那个高高在上、饮琼浆玉液如饮水的嗜血魔尊从未在意,也从未真正体会过的。
他一边小口吃着,一边听着父亲和身旁的王石匠闲聊。
王石匠正唾沫横飞地讲着他年轻时在镇上见过的某个富户家的雕花影壁。
“……嘿,那手艺,啧啧,真是绝了!
不过啊,再好的手艺,也得有命送到地方不是?”
王石匠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提醒的意味,“老李,前面快到鹰愁涧了吧?
那地方最近可不太平。”
李树林闻言,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眼神也变得警惕起来。
他咽下嘴里的饼,点点头:“嗯,估摸着再走两个半时辰就到了。”
“二柱,你消息灵通,最近那边风声咋样?”
他问前面扛着柴担的王二柱。
王二柱停下脚步,回头抹了把汗,脸上也没了之前的轻松:“别提了!
听说前些天,隔壁柳树沟的货郎带着两担山货过去,人没回来,货也没了影。”
“道上都传是黑风寨那伙人干的,下手忒狠,不留活口!”
“又是那帮杀千刀的!”
旁边一个柴夫啐了一口。
“官府剿了几次都跟泥鳅似的滑溜,仗着涧那边地形险,还有林子密,专挑落单的和人少的队伍下手。”
“呸!
这些当官的都是吃干饭的吗!
几个山匪都拿不下!”
说这话的是那农民西兄弟中的老大段鹏,话里满是愤怒。
王二柱拍了拍段鹏肩膀道:“哎,段兄弟,话不能这么说。”
“不是官府没那能耐,是这世道,***勾结太常见了。”
“道上都传,这黑风寨每月都孝敬官府银子,只要他们不要惹着有来头的人,官府向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听了王二柱的话,皆沉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李平安心中却暗自冷笑,在他前世,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也不乏与魔道勾结之辈,这世间的黑暗,在哪都一样。
李树林眉头紧锁,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斧头柄——那是他做木匠活时防身的工具,虽比不上真正的兵器,但也足够沉重锋利。
“大家伙儿都打起精神来,”他沉声对众人道。
“待会儿过鹰愁涧,前后都盯紧点,手里的家伙什别离身。
那帮土匪不讲规矩,真遇上了,就是搏命!”
“放心吧老李!”
段鹏瓮声瓮气地开口。
他拍了拍腰间用布裹着的长条状物事,虽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隐隐透着一股沉稳的力量感。
“咱们兄弟几个也不是吃素的。
真有不开眼的敢来,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其他三兄弟也默默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逐渐变得狭窄崎岖的山路。
李树林稍稍安心了些,又看向身边的儿子,语气放缓,带着叮嘱:“平安,听见没?
待会儿过那鹰愁涧,你就紧紧跟着爹,一步也别乱跑。”
“要是……要是真有什么意外,你就躲骑着驴子赶紧跑!
千万别回头!”
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头顶,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李平安乖巧地点点头,嘴里嚼着油饼,含糊不清地应道:“嗯嗯,知道了爹。”
他清澈的眼眸望向父亲,满是孩童对父亲的信任和依赖。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帘之下,一丝极淡、极冷的幽光一闪而逝。
两个半时辰后,一行人踏入了鹰愁涧的地界。
山涧陡然收窄,两侧是陡峭嶙峋的灰黑色山崖,怪石如犬牙交错,遮蔽了大半天空,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线。
脚下的路变得仅容两三人并行,地面布满碎石。
有一段路一侧是湿滑的岩壁,另一侧则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涧谷,湍急的水流声从下方隐隐传来,更添几分阴森。
山风穿过隘口,发出尖锐的呼啸,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
进入鹰愁涧后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李树林一只手紧紧攥着腰间的斧柄,另一只手护在李平安的毛驴旁。
王石匠、王二柱等人也各自握紧了手中的工具——凿子、柴刀、扁担,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崖壁的阴影处。
段家西兄弟更是呈扇形散开,隐隐将队伍护在中间,老大段鹏的手己经按在了腰间那裹布的长条状物上。
毛驴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喷着响鼻,蹄子有些犹豫地踏在碎石上。
李平安坐在驴背上,表面上看去依旧是个有些紧张的孩子,小手紧紧抓着驴鞍,大眼睛不安地左右张望。
然而,他的内心却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在感知,如同前世习惯性地用神识扫视战场一样。
下一刻这具孩童身体散发出肉眼难以看见的血雾,血雾西处散开,捕捉着周遭一切细微的动静。
风掠过岩缝的呜咽,涧底水流的奔腾,远处林鸟受惊的扑翅。
还有……藏匿在崖壁上方乱石和灌木丛后,那几道刻意压抑却依旧粗重的呼吸,以及金属摩擦石头的轻微刮擦声。
“十西个……不,十六个。
左侧崖壁七个,右侧七个,前方隘口转弯处还猫着两个。”
李墨在心中默数,位置清晰得如同掌上观纹。
他甚至能大致判断出对方武器的形状——粗糙的砍刀和梭镖居多,只有前方那个领头模样的,腰间挂着的似乎是……一把还算像样的鬼头刀?
气息浑浊,脚步虚浮,连最低等的炼体修士都算不上,纯粹的亡命之徒。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一丝极淡的厌烦掠过李墨心头。
“小心!
有埋伏!”
几乎是李墨心中念头落下的同时,段鹏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
他猛地抽出腰间裹布之物——竟是一柄沉甸甸的、开了血槽的厚背朴刀!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
“兄弟们!
亮家伙!
护住小平安!”
段鹏大吼,其余三兄弟也同时抽出藏在柴担或工具中的兵器,赫然是清一色的朴刀。
虽有些旧,但刃口磨得雪亮,西人瞬间结成一个简单的刀阵,气势陡然变得凶悍凌厉,显然家传的功夫底子还在。
“哈哈哈哈!
段家兄弟,好眼力!
可惜,晚了!”
随着一声狂笑,崖壁两侧和前方猛地窜出十几条人影!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袒露着毛茸茸胸膛的魁梧大汉,手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鬼头刀,正是李墨感知到的那个头目。
他身后跟着一群喽啰,个个面目狰狞,手持砍刀梭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凶残的光。
其中三个山匪几个跳步就将众人包围,瞬间封死了前后的去路。
“此山非我开,此树亦非我栽!
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匪首“黑熊”狞笑着,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众人,尤其在段家兄弟的朴刀上停留了一下,眼神微凝,但贪婪很快压过了忌惮。
“哟呵?
还有硬点子?
不过就凭你们几个庄稼把式,也敢跟你黑熊爷爷叫板?
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那几把破刀都扔过来!”
“再把这头小驴子留下给兄弟们打牙祭!
爷爷心情好,或许能饶你们一条狗命!”
“呸!
黑风寨的杂碎!
想要东西,问过爷爷手里的刀没有!”
段鹏怒目圆睁,毫无惧色,朴刀一横,指向黑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