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夏天,正下着瓢泼大雨。
刘盛踮脚站在竹凳上,将最后几册书挪到干燥处时,茅草屋顶突然裂开一道缝隙。
雨水顺着竹篾编成的书架蜿蜒而下,在《论语》封面上晕开深色水痕,像极了去年腊月里王秀才家窗上结的冰花。
"使不得!
"少年慌忙扯下粗布外衫裹住书卷,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
他望着墙角堆着的湿稻草,想起昨日王屠户家新宰的猪——那些被随意丢弃的油纸,本可以多换两张,用来挡雨的。
灶台边的陶罐里躺着三枚铜钱,这是帮李铁匠抄了整月账本换来的。
刘盛蹲在潮湿的泥地上,就着天光翻开《孟子》,纸页间密密麻麻的批注泛着潮气。
忽听得门外竹篱轻响,刘婶挎着竹篮立在雨中,篮中芋叶下露出半截青竹筒。
"盛哥儿,前日你帮我家阿福解的算题..."妇人将竹筒放在漏雨较少的窗沿,"这是新熬的米浆,掺了葛根粉最是养胃。
"她瞥见少年冻得发青的指尖,又解下腰间油纸包:"城里书铺要的《千字文》抄本,王掌柜说再加二十文。
"雨幕中传来货郎的铜***,刘盛攥紧尚带余温的竹筒。
西厢房的墙缝里塞着半截蜡烛头,那是留着月底赶抄《策论辑要》用的。
他摸出陶罐里的铜钱数了又数,终究还是裹紧单衣,冒雨往村东头的染坊跑去。
染坊的蒸笼正冒着白气,十几个赤膊汉子在滚烫的染缸间穿梭。
老板娘周娘子捏着绢帕站在檐下,见少年浑身湿透地杵在门前,细眉一挑:"小秀才又来换活计?
""烦请周姨..."刘盛话未说完,就被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撞开。
那人肩上扛着靛蓝布匹,粗声粗气道:"读书郎细皮嫩肉的,能搬得动染缸?
"少年抿唇褪去外衫,露出嶙峋的肩胛。
他学着旁人的样子将布匹浸入滚水,灼热的水汽瞬间蒸红了面颊。
染缸里浮着层深紫色的泡沫,像极了县学夫子案头的紫毫笔尖。
"当心!
"周娘子突然惊呼。
刘盛脚下一滑,整条右臂栽进沸腾的染液。
剧痛顺着指尖窜上太阳穴,他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即将出口的痛呼咽了回去。
指节上烫出的水泡,倒映着染坊天窗漏下的碎光,像串透明的琉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