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月亮,月光散落在江水上,江水闪着白光。
叶惊棠靠在栏杆上忽地低头自嘲一笑,抬起头来时 眼里噙着泪水。
北城也好,沪上也罢,她终究是个没有家的人。
就这么地傻望着,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张人脸,是宋曼毓。
她是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唯一有交集的人,也是自她开始流离后第一个主动向她提供帮助的人。
或许她可以信她,或许她不得不信她……翌日,叶惊棠几乎是踩着霜露出发,一路询问,总算在晌 午找到了宋曼毓口中的“小酒馆”。
这条路上人不是很多但独独 这家酒馆里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叶惊棠站立在酒馆 外,抬头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鸣乐酒馆。
拎着皮 箱的双手不自觉的收紧,后一秒深呼出一口气,抬脚迈入酒馆。
整个酒馆采用古建筑风格,以榫卯结构为主,正中间树立着一副 长三米宽两米的多扇坐屏风,屏风前是六七个美人手执乐器演奏。
“百鸟朝凤”叶惊棠轻声呢喃“你懂音律?”
宋曼毓的声音飘飘而过,语气极轻,唤起了叶惊棠飘忽的记忆。
她回头看到宋曼毓,依旧是手推纹卷发,不同的是今日她穿了件大红色牡丹花旗袍,领口微张,手中拎着瓜棱纹锡酒壶,嫣红的口脂,点翠鎏金耳坠衬得她整个人愈加风情万种。
“儿时学过,懂些皮毛”“你可不像是只懂些皮毛”叶惊棠笑而不语。
宋曼毓见她不愿提及便也不再追问了。
“宋小姐 ,你昨日说过如若我需要帮忙了可以来找你。
这话可还算数?”
“当然,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想求一份工作”叶惊棠盯着宋曼毓的眼睛言辞恳切。
面对这双清澈的眸子,一时间宋曼毓竟忘记回答,好一会才笑着说 “好,我答应你。”
听到肯定的答案,叶惊棠终于放下心来,长呼一口气。
宋曼毓看到她这如释重负的样子不忍发笑,就算她不来找她,她也会想尽办法寻她的。
“跟我来吧”叶惊棠跟在宋曼毓身后上了二楼。
一路上客人的招呼不断,而宋曼毓也不拒绝,游刃有余的应对着。
到了二楼,宋曼毓与叶惊棠面对面坐下,女使在一旁煮酒,宋曼毓递给叶惊棠一杯。
叶惊棠是滴酒不沾的,不过这时顾不得那么多了,拧着眉头轻抿一口,却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过,更多的是清甜。
“这是梅子酒,不醉人的,放心喝吧” “多谢!”
“我不需要口头的感谢,若你想谢,便好好为我做工。”
“我会的,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取决于你,账房先生,厨房帮工……”叶惊棠沉默了一瞬 ,出声打断了她,“哪一种工钱最高”“……乐师”“那我便做乐师”宋曼毓放下酒杯,一手撑着头,一手手指沿着紫金釉酒杯的杯沿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良久,缓缓开口“你可知道当今人们对于的看乐师法?
寻常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更何况你这种一瞧起来便是大户人家小姐的姑娘,你确定你能放下身段?”
“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如今这世道,能活下去最重要。”
叶惊棠道。
“这世道对女子苛责,对抛头露面的女子更甚。
如今人们的观念尚未扭转,在他们眼中乐师可是贱籍,若是选了,将来的血雨腥风,指指点点就要受住了。
在我这,开工可没有回头箭,你可想好了?”“当然,我既己决定便不会轻易退缩,况且身为女子我便不会轻看同为女子的乐师,乐师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不以色侍人,不依附于人,他人所言也与我不毫相干。”
“不相干啊,真好,真好……”宋曼毓听着这话,转头望着远处,那一处,阳光透过窗,稀稀落落的光线散落。
她的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许是欣慰又或是迷惘,忽地低下头又抬起,眼睛里己是清澈的坚定。
“怎么了?”
“没什么,挺好的。”
宋曼毓转头看着叶惊棠的眼睛,仍是那般澄澈清明,低头一笑,又抬起头看着她,终是同意了。
叶惊棠提议签署契约,却被宋曼毓拒绝了。
至于理由,她不多说,她亦不多问。
明日叶惊棠便开始做工了。
这也符合叶惊棠的预期,越早开始越好。
叶惊棠自昨夜起只吃了一碗阳春面,此时心中的要事尘埃落地,身体轻松下来,饥饿感自然也涌上来了,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叶惊棠羞红了脸。
宋曼毓笑眼悠悠,随即吩咐下去,不过一刻酒桌上布满佳肴。
宋曼毓以手示意,叶惊棠也不再推脱。
但总归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纵然饿极了却依旧细嚼慢咽。
宋曼毓小口抿着酒,就这么看着叶惊棠,时不时为她布菜。
待到未时,宋曼毓叫来制衣婆子为叶惊棠量了身量便将叶惊棠送到乐妓居住的屋子里歇下便离开了。
叶惊棠打量着屋子,两人住一间,只是与她同住的那人尚未归。
纵然是两个人住也算是大的了,房间里用品一应俱全。
巡视一周后,困意来袭,叶惊棠便收拾睡下, 这一夜是她这么久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