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俭了一辈子的丈夫,扬言要把我的60岁生日风光大办。
我忙前忙后地按照丈夫的要求订餐厅,拟名单。
还用自己攒了很久的钱给全家人都买了身新衣服。
可生日那天早晨,小孙子突然肚子痛,只肯让我陪着去医院。
等我们赶到地方。
工作人员告诉我,宾客已经走完,只剩下几桌残羹剩饭。
丈夫和儿子,正簇拥在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赵蔓身旁,让儿媳给他们合影留念。
后方的大屏幕上,放的不是也对我的生日祝福。
而是赵蔓获得名誉教授时的颁奖画面。
看到我,儿子端来一块已经看不出原本样子的切块蛋糕。
他挡住我看向赵蔓的视线,带着刻意挤出来的笑脸:
“妈,您生养我辛苦了,祝您生日快乐!”
见我面色难看,他收起笑脸,小声劝说:
“我也是才知道爸搞这一出是为了给赵姨祝贺,您别在这里大吵大闹,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可是下一秒,我就听到小孙子对儿媳喊道:
“妈妈,我骗了奶奶一早上,你答应给我买的炸鸡什么时候给我?”
1.
宴会厅里的气氛,因为孙子的这句话凝固了。
儿媳慌乱地捂住孙子的嘴,不顾孩子挣扎,抱着他走到角落。
儿子举着那块蛋糕,低下头不敢看我。
见状,赵蔓走上前,挡在傅文博面前:
“冉之,你别怪他们,是我不该在一周前跟师兄分享我的喜悦。”
一周前。
我记得这个时间点。
本来我想着亲戚朋友聚齐了,吃一顿饭就好。
可是等我定好包间回家,刚挂断一个电话的傅景荣就说地方有点小。
“这种大喜的日子,咱们多请点人,你重新找个地方,按照三四十人的标准来定。”
结婚三十六年,傅景荣把大半的时间、精力和金钱,都奉献给了他热爱的科学事业。
哪怕是我们结婚,也只是简单地扯了个证,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而已。
所以骤然听到傅景荣的话,我又惊又喜。
我以为他终于看到了我对这个家的付出。
想在我60岁生日这天,和他的同事、学生一起为我庆贺。
我满怀欣喜,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只得到了一块被人挖剩下的蛋糕边角。
在其他人看来,赵蔓拿手绢捂脸是在擦着因为歉意流下的泪。
可只有站在她面前的我知道,她是在遮挡自己控制不住的笑脸。
傅景荣背着手走上前。
“是我做主借着你的生日宴给小蔓庆祝的,你没读过多少书,不知道小蔓获得这份荣誉的含金量,怕你当众闹起来,我才让孙子暂时把你支开的。”
你没读过多少书。
这是傅景荣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
因为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我只能当家庭主妇。
一旦出去工作,傅景荣就会觉得我丢了他的脸。
因为我没读过多少书,所以我不能插手孩子的教育。
儿子从小就被傅景荣带在身边,和他的同事,尤其是赵蔓,关系紧密。
在这对父子看来,我就是家里的保姆。
只要我能负责好他们的衣食住行,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我反抗过,争取过。
可每一次在傅景荣淡然的表情前,我都会被衬托得像一个疯子。
完美印证了他对我的评价:空有外貌,内里就是一个草包。
傅文博十岁那年,无意中当着我的面喊赵蔓“妈妈”。
那一次,我冲去研究所为自己***,被傅景荣拦腰抱回了家。
怕我毁了他的工作和名声。
从那之后,家里再没出现过赵蔓的名字。
傅文博也变成了一个只黏着我的乖儿子。
如今傅文博大了,也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以为他们终于看到了我的不容易。
所以想借着生日宴给我点弥补。
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推开赵蔓,我拿过傅文博手里的蛋糕,一把盖在了傅景荣脸上。
然后在他们震惊的目光中,扯住赵蔓的头发,扇了她一巴掌。
2.
傅景荣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可憋了半天,他也只是说了句:
“你简直不可理喻!”
赵蔓捂着脸“呜呜”地哭着。
她看向我的眼神里,终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挑衅。
而是惊疑。
“你想给她庆祝我不拦着,但为什么非要在我生日这一天?早一天她会死?还是晚一天你会咽气?”
傅文博不赞同地看着我:
“妈,你当赵姨跟你一样闲得没事做?人家忙着四处演讲,今天还是看在我爸的面子上,
抽空回来和我们坐坐!”
从赵蔓躲避的眼神就能看出来,她骗了这对父子。
她就是故意的。
赵蔓丈夫早逝,没有孩子。
在很多人看来,她是一个为了祖国发展奉献一生的传奇女性。
所以傅景荣提起她时,眼里都是赞赏。
傅文博说起她时,表情中也全是尊敬。
我曾在几年前,无意中听到这对父子酒后说的话。
一个可惜这样好的女人不属于自己。
另一个遗憾如此厉害的女性,不是自己的妈妈。
我一个没念过几年书的厨子的女儿。
会嫁给傅景荣这样的高知本来就是意外。
所以尽管这段婚姻中有诸多不如意。
我也一直谨记着出嫁那天,我妈说的一句话:
“结婚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出嫁从夫,能忍则忍。”
我忍了三十六年。
操持着这个家的里里外外,把自己熬得比傅景荣和赵蔓看起来年纪都大。
可事实上,我比他们要小好几岁。
不欢而散,我没等任何人,自己回了家。
一进门,看到满屋狼藉,我只停顿了一秒,就回屋躺在了床上。
不到半个小时,傅文博他们也到了家。
可能是以为我不在,他们说话时毫无顾忌。
儿媳不满道:
“妈怎么还没回来?家里这么乱,难道要让我收拾?”
傅文博随口安慰:
“平时你也没干过活,我跟你一起随便收拾一下,妈回来看到我们打扫卫生,就不会再计较今天发生的事。”
小孙子嚷着要吃炸鸡,儿媳安抚了几句后,不耐烦道:
“不知道自己肠胃不好,吃不了外面的东西吗!等你奶奶心情好了,让她给你做!”
因为我做饭好吃。
一年到头,傅文博带着媳妇和儿子大半时间都住在我们这。
他们以工作忙,带孩子累为由。
和傅景荣一起等着我伺候。
我每天从早忙到晚,孙子也基本是我在带。
根本就没有能喘息的时间。
可是在他们看来,我依旧是一个整天无所事事。
只会伸手要钱的米虫。
我放轻呼吸,听着费尽心血养大的儿子抱怨我做人做事毫无章法。
害他和傅景荣丢了面子。
说到一半,傅景荣也回来了。
他一进门就叹气道:
“你赵姨受了委屈,可能接下来几天又不会好好吃饭了。等你妈回来,你就像以前一样,找个借口让她多做点好吃的,你赵姨就喜欢***手艺。”
我攥紧了床单,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内容。
可傅景荣的话还没说完:
“要不是你妈小心眼,听不得小蔓的名字,我早就想把她接过来照顾。小蔓这些年为了工作熬坏了身子,哪像你妈,好吃好喝的,身形是你赵姨两个大!”
3.
“奶奶,我要吃炸鸡!”
孙子的叫嚷让客厅里的三个人瞬间变得安静。
往常只要孙子一说想吃什么,我不管有多累都会立马进厨房。
可是今天,我一动不动,任由孩子在我旁边哭闹。
“妈,您在家怎么不吭声啊?小宝折腾到现在都没吃东西,您去给他做点吧?”
儿媳涨红着脸进来,把孙子搂在怀里后,小声说着。
我依旧不搭腔。
见状,傅景荣站在门口,不情不愿地说着软话:
“今天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但大人的事别牵扯孩子,你不是最疼小宝了吗?去给他弄点吃的。”
傅文博也跟在后面道歉:
“妈,对不起,今天闹成这样我也有问题。我已经重新订了个餐厅,晚上出去吃,咱们一家人好好给您过个生日!”
三个大人加一个孩子。
你一言我一语。
吵得我头疼不已,再也控制不住脾气。
“都给我把嘴闭上!”
知道傅景荣嫌我嗓门大。
这些年我一直克制着自己,很少在家里大声说话。
所以骤然听到我的怒骂声,他们几个都愣住了。
连孙子都不敢再继续哭,吓得直打哭嗝。
“你们不是觉得我整天无所事事吗?为什么要让我做饭?为什么就等着我收拾卫生?”
在我的眼神逼视下,他们纷纷低下了头。
躺是躺不住了,我当他们不存在。
自顾自地去卫生间打理了一下自己,拎上包就准备出门。
“妈,你去哪?”
傅文博抱着哭得抽抽噎噎,小声嚷嚷着要吃炸鸡的小孙子,蹙着眉问道。
“我去给自己过生日!”
说我没念过几年书,不会管账。
结婚这么多年,傅景荣只在每个月初给我点钱,让我当作家用。
如果开销太大,一个月撑不下来。
他还要说我不会过日子,嫌我败家。
摸着兜里昨天刚拿到的几千块钱。
我走在大街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走着走着,我路过一家开了很多年的老字号。
看着牌子上墨方记三个大字,我整理了一下头发,决定在这里补偿一下自己。
没想到的是,我会在这家餐厅遇到故人之子。
还找到了能改变自己现状的法子。
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第一次心里没有任何挂念地逛街,我高兴极了。
只是这种快乐,在进门的一刹那就消失殆尽。
出门前还乱糟糟的屋子,已经变得整洁干净。
三大一小正坐在餐桌前,对着几盘冒着热气的菜面面相觑。
“妈!你回来了!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点吧!”
傅文博脸上带着殷切的笑意,和他第一次带儿媳回来时一模一样。
那时,儿媳想着在我面前露一手,结果做出来的东西根本就没法吃。
最后还是我快速地炒了两个菜,才没让大家饿肚子。
几年过去,傅文博又想用这一招。
可我已经看清了他们,自然不会再入局。
“我吃过了,不用管我。”
这一天经历了太多事,我只想赶紧洗漱睡觉。
可一向以好脾气著称的傅景荣却突然摔了筷子:
“方苒之!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小姑娘一样拈酸吃醋,你要闹到什么时候?难不成要让我跪下来求你?”
儿媳脸上闪过看好戏的笑容。
傅文博想说什么,却在看了一眼傅景荣的脸色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以为我会像以前一样反过来认错。
没想到,我只是淡淡说了句:
“你可以跪,但我不会原谅你。”
4.
睡前,我听到傅文博他们离开的声音。
而傅景荣则睡在了客卧。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到客厅有人在说笑。
出去一看,果然是赵蔓那张假模假样的脸。
“苒之,快来趁热吃点早饭。”
我没理她,径直进了卫生间洗漱。
刚收拾完出来,就见赵蔓堵在卫生间外。
她矫揉造作地摸摸头发,揉揉脖子。
等我注意到她的项链和手链,才假笑道:
“我都说不让师兄破费了,他也真是的,还送我这么贵的首饰。”
我看着首饰的纹样,半晌没说话。
半个月前,我帮傅景荣拿东西时,在他的公文包里看到一个首饰盒。
里面是一整套做工华丽的黄金首饰。
我以为那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看到小票上的价格,我还心疼不已。
不停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傅景荣的心意,我不可以当着他的面嫌贵。
可到头来,那根本就不是给我的。
看了眼戴在手上几十年,结婚时傅景荣送给我的银戒。
我痴痴地笑出了声。
笑到最后,甚至流出了泪。
听到动静,傅景荣走过来看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着我,开口就是训斥:
“方苒之,大清早的你发什么疯?能不能别在这丢人!”
我抹了把脸,直视回去:
“傅景荣,当初你饿得半死,求我爸给你一口饭吃的时候,怎么不嫌我丢人?”
“我给你生儿子,代你尽孝伺候你爸妈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丢人?”
“我想尽办法照顾你,让你60多岁还身体健康,可我自己累得一身病的时候,你怎么不嫌我丢人!”
傅文博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儿媳进了门。
见赵蔓站在我和傅景荣中间,他走过来,下意识把赵蔓挡在身后:
“妈,有什么话好好说,赵姨一大早带着早点过来,就是想跟你把昨天的误会解开,你别这样,让赵姨为难。”
看了看一脸嫌恶地看着我的傅景荣。
又看了看蹙着眉表情不满的傅文博。
我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没什么误会。你赵姨一大早堵在我面前,向我展示你爸送给她的首饰,我看到自己戴了几十年,已经快要镶在肉里的银戒指,觉得当初跟你爸结婚就是个错误。我真是该死,挡了这对有情人一辈子的幸福!”
话音刚落,屋子里众人的脸色齐齐变了。
赵蔓赶忙解释:“苒之,我没有故意***你的意思……”
可是这个时候没人理她。
因为我正在努力把戒指往外拽。
戒指快镶在肉里,并不是我夸大其词。
十年前我因为生病吃药,整个人胖了不少。
戴着银戒指的那根手指,只有戒指覆盖的部分还算纤细。
因为我大力的动作,手指很快肿了起来。
傅文博阻止我继续,我不管不顾,一巴掌扇在他脸上,让他滚远点。
情绪主导着我的行为。
这个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和傅景荣有关的一切。
终于,戒指被我用钳子取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的左手无名指再也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顶着傅景荣受惊过度的表情,我扬起笑脸,把沾了血的戒指扔到他脸上。
“傅景荣,离婚吧,你那些对赵蔓隐晦的爱,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表现出来。”
5.
去医院的路上,我给墨哥的儿子打了个电话。
本来我和他约好今天就去墨方记上班的。
但因为早上这一出,我只得请几个小时假。
因为处理及时,我的左手无名指保住了。
但到墨方记的时候已经十一点。
后厨正忙得不行。
我不好意思地跟祝承道歉:
“如果你不想再用我,我也能理解的。”
可祝承看到我手上的伤时,脸色倏地一变:
“小姑,怎么会伤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命运真的很神奇。
居然在我最低落,最难过的时候。
遇到了祝墨的儿子。
祝墨是我爸的徒弟。
在那个年代,吃饭都成问题。
没有背景的厨子,空有一番手艺,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为了讨生活,祝墨在我结婚前就单枪匹马地去了外地。
因为那时通讯不便,加上后来家里发生了很多事。
祝墨便和我们断了联系。
我也没想到,祝墨就在我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开了家餐厅。
还小有名气。
如果我没有鼓起勇气走进墨方记。
如果大堂经理没有注意我吃到菜时的表情。
或许我还不会想到和主厨见一面。
也不会提出改善菜色的意见。
当我得知主厨就是老板,而他对我提的建议接纳良好时。
我更是生出一个念头,问他需不需要厨师,我能不能试试。
主厨吃到我做的鱼时,他的表情立马就变了。
然后在我忐忑不安,以为自己没希望的时候,突然问我认不认识祝墨。
昨天祝承在做了自我介绍后,立刻向我发出邀约:
“我爸经常提起他的师傅,和他那个放心不下的妹妹,虽然咱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您就是我的小姑!”
“您留下来吧,我的手艺您也尝到了,如果有您,我爸开的这餐厅也能更长久地经营下去。”
昨天我大致和祝承说了下,自己一把年纪出来找工作的原因。
知道我手上的伤和傅景荣有关后,他更是气到不行。
调整了半天呼吸后,祝承认真道:
“小姑,我爸虽然最近住在医院,但我昨天晚上跟他说了找到您的事,他特别开心。要不是医生强压着,他恨不得现在就回来和你见面。”
“我爸说他的师傅救了他一条命,还教了他吃饭的手艺,如果没有他老人家,就没有我们这一家子的现在。就算我爸没有交代,但只要您开口,我一定想办法帮您解决问题!”
年纪大了,又因为困在家庭琐碎的事务里,我对很多事都不了解。
这个时候,我确实需要有一个人帮我出谋划策。
知道我有离婚的想法后,祝承非但没有笑话我。
还主动帮我联系了一个律师。
“您这些年为了家庭付出了自己的全部精力,如果离婚,您丈夫是要给补偿的。”
听到律师的话,我有些不敢相信。
原来我的劳动是有价值的。
是傅景荣剥夺了我的权利。
觉得祝承因为我的事耽误了餐厅的生意。
律师走后,我不顾劝说,用帮厨备好的菜做了五菜一汤。
看着干活的孩子们吃得停不下筷子的模样,我松了口气。
6.
我不知道的是,早上我离开后,家里就闹了起来。
送赵蔓首饰的事,傅文博不知道。
他不太懂这些首饰的价值。
可儿媳却看得分明。
“傅文博,再崇拜赵姨,她也不是你妈!那首饰送给妈的话,我绝对不会说什么,毕竟妈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可你爸这是什么意思?把大几万买首饰送给外面的女人,这事放到哪都说不过去!”
傅文博的心里也有些不得劲。
他的脑海里一直重复播放着我忍痛摘戒指的画面。
他不明白,一个生日而已,怎么就闹成了这样?
傅文博一向跟赵蔓亲近。
所以听到儿媳的话,他下意识反驳:
“你看错了吧?妈跟爸过了这么多年,爸都没送过什么像样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把那么值钱的东西给赵姨?”
儿媳见他还执迷不悟,嗤笑一声,拿出手机查找赵蔓戴的那套金饰的价格。
因为造型独特,不到十分钟,儿媳就把首饰的售卖界面摆在傅文博面前:
“这首饰可是有特殊寓意的,你觉得爸送赵蔓的时候,是把她当妈还是当恋人?”
傅文博觉得喉间堵了一口气。
他知道傅景荣不满我和他的这段婚姻。
但碍于面子,傅景荣只能捏着鼻子和我过下去。
比起我,傅文博更喜欢自己的父亲。
因为傅景荣是知名教授,地位高,受人尊敬。
他无数次在心里感叹,为什么赵蔓不是他的母亲。
也替傅景荣可惜过,怎么就娶了我这样一个老婆。
虽然我做饭好吃,对他很好。
但在傅文博心里,我做的这些对他的人生并没有什么助力。
傅文博知道傅景荣和赵蔓关系很好。
但在他看来,这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赵蔓成就高,会打扮。
跟这样的女人共事,傅景荣肯定觉得有共同语言。
不像我,常年只知道围着灶台转。
身上好像还有被油烟浸透的异味。
虽然没有和傅景荣挑明过,但在这一点上,傅文博理解自己的父亲。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傅景荣没有做超出界限的事。
他拿着介绍首饰寓意的界面,走到在一旁生闷气的傅景荣面前。
“爸,你买这套首饰的时候,知不知道它的含义?”
傅景荣只扫了一眼,就别过头去。
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一直没走的赵蔓,闻言转了转眼睛。
嘴角一撇,就开始酝酿眼泪。
“师兄,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把首饰还给你,可别因为这个,真的让苒之和你离了心。”
傅景荣表情一顿,冷声道:
“我用我挣的钱买的东西,想送给谁就送给谁!就方苒之那副样子,首饰戴在她身上也是浪费!”
傅文博清楚地看到赵蔓在听到这话后,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笑意。
他简直不敢相信,赵蔓会有这样的反应。
傅景荣的话他也听到了。
类似的话这些年他听过很多,以前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甚至还在心里默默附和。
可是想到我早上摘戒指的决绝,想到我那抹释然的笑。
傅文博心里难受极了:
“爸,就算是你挣的钱,但这也是和我妈的共同财产!你把几万块钱的东西送给赵姨,有没有考虑过我妈的感受?传出去了,别人会怎么看你!”
7.
骤然听到儿子对自己的指责,傅景荣愣住了。
半晌他才发出声音:
“我傅景荣一辈子行的端坐的正,我看谁会因为这种事编排我!”
“忘了你小时候是谁带你带得多?你这么说话,多伤你赵姨的心啊!”
赵蔓适时抹了把眼泪。
她哽咽道:
“师兄,你别这么说,孩子跟自己妈妈更亲是正常的,我不怪小博。”
傅文博简直不敢相信赵蔓还有这样一面。
想到小时候我因为赵蔓和傅景荣吵架的场景。
想到昨天宴会厅里,我看到赵蔓时的表情。
傅文博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爸!你到现在还看不出这个女人在破坏你的家庭吗!难道你真的想让我妈跟你离婚吗!”
傅景荣脖子一梗,厉声道:
“你什么时候跟你妈学得这么蛮横无理了!就你妈那种上了年纪,一点本事都没有的老太太,我看她跟我离婚后能过成什么样!你去跟她说,要离就赶紧离,我早就和她过够了!”
傅文博后悔极了。
他后悔自己这些年怎么这样眼盲心瞎。
明明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可他们都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
在一旁听完全程的儿媳,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
她不傻,相反地,她聪明极了。
在自己妈和网络的教育下。
她一直秉持着有什么事就找婆家,有什么活都说不会干的理念。
和傅文博结婚这些年,亲戚朋友都说她遇到个好婆婆。
因为孩子不用她带,家务也不用她做。
每天下班回家后都有现成的饭。
比结婚前过得还肆意潇洒。
她当然知道自己过得舒坦,都是因为我。
一开始,她也看不惯这对父子的作派。
一边享受着我的照顾,一边贬低着我的付出。
可是慢慢地,她也被同化了。
她发现被人伺候的日子舒服极了。
所以她也融入进来,觉得家里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今天早上我的爆发。
和傅景荣说的话,让她清醒了。
她不敢想在傅景荣耳濡目染下长大的傅文博,将来会不会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因为怕跟我有矛盾。
儿媳的月子是在娘家做的。
她自己的亲妈都没有像我一样照顾小孙子。
她害怕,如果我真的和傅景荣离婚了。
她要怎么平衡工作和家庭。
她不想带孩子。
儿媳找到被傅景荣气得躲到卧室的傅文博。
“给妈打电话,问问她在哪。我们去跟妈道歉,如果妈真的要离婚,我愿意让妈跟我们一起生活。”
傅文博当然不想过了几十年的父母就这样离婚。
但他知道,我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所以离婚很有可能不是气话。
傅文博吸了吸鼻子,拨通我的电话。
可是直到响断了都没人接。
见状,儿媳问道:
“妈平时都喜欢去哪?她走的时候手都是肿的,我怕她一个人出什么事。”
傅文博想了半天后,犹豫道:
“我妈以前挺喜欢跟人交朋友的,但是自从她听到那些人说我爸娶她太吃亏,她就不爱出门了。这些年她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菜市场,我也没注意过她喜欢什么……”
8.
后厨八点下班,可我一直在餐厅待到闭店。
我不想回家,但是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傅文博和儿媳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我在空闲的时候给他们发了个消息。
让他们不用找我。
“小姑,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祝承边锁门边说道。
我下意识拒绝:
“不用,你快回你的,我家不远,我溜达着就回去了。”
在我再三拒绝后,祝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回家的路上有不少酒店。
算了下兜里的钱,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开了间房。
第二天,我早早到了餐厅。
祝承来得晚,我跟着后厨干点力所能及的事。
上午十点,律师送来离婚协议。
在她的指导下,我又写了封举报信。
如果傅景荣不同意离婚,或者不同意离婚协议上的条款。
那我就把信寄到他工作的单位。
这天,后厨下班后我就回了家。
傅文博接到电话,比我先一步赶了回去。
一看到我,他就焦急地走上前:
“妈,你这两天去哪了?昨晚上在哪住的啊?”
我没回他。
从包里拿离婚协议的同时,看向坐在沙发上老神定定看电视的傅景荣。
“看看这份协议吧,没问题的话就在上面签个字,然后趁着民政局还没下班,咱们去把手续办了。”
找到工作后,我突然对自己的后半生有了规划。
虽然我的退休金不多,但和这份工作的工资加起来,我能过得很不错。
我也向律师打听了公租房的申请方式。
就算申请不上,凭傅景荣该分给我的钱,我也能租一个不错的房子。
吃住有着落,每个月有固定收入。
那离婚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百利无一害的选择。
傅景荣可能没料到我是真的想离婚。
他接过了离婚协议,却没有看。
而是诧异地看着我。
让我惊讶的是,傅文博这次没站在他爸那边。
反而主动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今天挺累的,协议里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文博,我先睡了。”
酒店还是没有自己家里舒服。
今天和律师聊过后,我突然想明白了。
虽然现在住的房子不是我掏钱买的。
但我在这个家里“工作”了这么多年。
没离婚前,我有权利继续住在这。
洗漱完,我没去主卧,而是睡在了客房。
至于客厅里傅景荣不可置信地叫嚷,对于我来说毫无影响。
一沾枕头,我就睡了过去。
餐厅上班时间是早晨十点。
七点整,我已经吃完早饭坐在了客厅。
傅景荣一起来,闻到了屋子里的饭香。
可找了一圈后,却没发现食物的痕迹。
他坐下来揉了揉膝盖:
“好几天没喝你熬的粥了,你早晨吃的什么?怎么没给我留点?”
我看都没看他,随口回道:
“想喝粥啊?食材自备,一份八十,小菜二十五,你付了钱我就做。”
我没管他多要钱。
墨方记的就是这么定的价。
作为被老板任命的新主厨,我当然得维护餐厅的价格。
不能扰乱市场。
傅景荣被噎住了,他小声道:
“苒之,哪有咱们这个年纪离婚的?你消消气,过去是我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以后我会改的。”
放下手中的茶杯,我嘲讽道:
“你是舍不得离婚要分给我一半财产吧?”
9.
八点半,傅景荣在结婚三十多年后,第一次饿着肚子去上班。
对于离婚协议上的内容,我们没谈妥。
我也不着急,在他出门前给了几天让他考虑的期限。
到了时间,我就出门去了餐厅了。
又是一天的忙碌。
中途,我接到儿媳打的两通电话。
不是问孙子什么时候该去牙科医院复查。
就是问我孙子有点咳嗽,应该怎么处理。
傅景荣给我打了五个电话。
看时间间隔,应该又是哪份文件找不到了,让我找一下给他送去。
我没理他,全当没看见。
因为要处理手上的伤口,加上今天预订的客人不多。
我五点半就下了班。
因为我不在,傅文博他们搬回了自己的小家。
两三天没收拾,屋子里的地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我只拖了拖自己睡的客房,其它地方一概没管。
傅景荣下班回来,看着冷锅冷灶和脏乱的屋子,站在门口缓了好半天。
傅景荣习惯了洗完澡后换干净衣服。
却不知道随手洗了。
连我们吵架到等着他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小一个礼拜过去,他这个季节放在外面的衣服都穿脏了。
又不知道其它的放在哪个柜子里。
无法,只能从脏衣篓里挑挑拣拣,找到汗味不那么明显的继续穿。
一向干净整洁的傅景荣,不过几天的工夫就让人发现了异样。
这天,他回家后主动跟我说话:
“苒之,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是我忽略了你对这个家的付出,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呢?”
我从抽屉里拿出那份离婚协议,扔到他面前:
“没什么原不原谅的,我现在只想跟你离婚。”
见他没动作,我劝说道:
“你和赵蔓不是情投意合吗?咱们离了婚,你可以直接跟她领证,她平时把自己收拾得那么利索,肯定也能照顾好你,你别在我这浪费时间。”
隔天一早,我就在茶几上看到了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举报信没用上,我还有点可惜。
但能和平地从傅景荣分到一笔钱,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期。
我也就不求更多的了。
怕夜长梦多,我给祝承打了个电话,请假去趟民政局。
傅景荣可能也受够了现在的生活,起床后没再废话,也给单位请了个假。
民政局里,像我们这个年纪办离婚的少之又少。
傅景荣嫌丢人,全程低着头,生怕有人认出他的身份。
离婚证还有三十天才能拿,出了民政局后,我拦着一脸恍然的傅景荣:
“我会给傅文博打电话,让他帮你尽快把属于我的那份钱转给我,你要是想早点摆脱现在的窘境,就速度快一点,有了钱我就搬出去,不然咱们就得一直在同一个屋檐下相看两生厌。”
知道我和傅景荣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后。
傅文博在电话里沉默了很久。
在我等得不耐烦的时候,他终于哑着声音道:
“妈,我知道了,我这就请假陪我爸去办这些事。”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数目,但这些年傅景荣应该没少挣钱。
可是当我看到账户上突然多出来的七十多万时。
我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
原来傅景荣的节俭只是针对我。
他明明有钱,却习惯在我面前哭穷。
总想让我用最少的钱,买到最新鲜的食材。
然后用攒下来的钱,给赵蔓买礼物。
10.
钱到账后,我托祝承在餐厅附近帮我找个房子。
年轻人路子广,第二天就带我看了一处价格环境都不错的。
听说房主本来不愿意租给五十岁以上的中老年人。
还是祝承托人说了好话,才让房东同意把房子租给我。
“小祝,我欠了你好多人情,这样吧,你把我的工资减半,反正我用不了那么多钱。”
听到这话,祝承笑了:
“小姑,如果我真的这么做了,我爸肯定会打我的,您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就好好在墨方记待着,当我们的镇定之宝吧!”
从我在墨方记工作后,祝承就不止一次地说过客人对新来的主厨很满意。
夸赞多了,我也有了动力。
和祝承一起更新了墨方记的菜单。
还搞了两天活动。
一时间,在马路上提起墨方记的人都多了不少。
与家庭妇女不同的是,我在墨方记只负责炒菜,其它的什么都不用管。
所以一段时间下来,我的身体情况好了不少,精神头也比之前看着足了很多。
身体好了,我工作时更有劲头。
要不是祝承提醒,我差点忘了领离婚证的日子。
一个月不见,傅景荣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他看到我时愣了好半天,然后憋出一句:
“冉之,你看起来不一样了。”
我当然知道自己不一样了。
人是需要肯定的。
和傅景荣结婚的这些年,我把自己困在家里,从来没有人夸过我一句,说我一句好。
但决定和他分开以后,我每一天都能听到别人夸我厉害。
拿到离婚证,我发了有了微信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从今天开始,我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妈妈,谁的奶奶,我是我自己,我是方苒之。
我也没管底下的评论,发完后就着急忙慌地赶去餐厅。
自然不知道傅景荣在民政局门口看着我离开的方向,愣了许久。
这段时间,我和傅文博偶有联系。
从儿媳给我打电话的频率来看,我就知道她是想让我帮她带孩子。
但傅文博一次都没跟我提。
尤其是在亲眼看到我和一帮年轻人开心地工作后,他沉默了许久。
离开前,他郑重地跟我道了歉。
还希望我能允许他能时不时来看我。
领了证后,我就没再关注傅景荣的事。
只是那天在上班路上,我碰到了他同事的妻子。
那位大姐是有名的大嘴巴,拉着我说了好半天傅景荣的近况。
他没和赵蔓结婚。
因为在离婚冷静期的时候,赵蔓就住到了家里。
本以为赵蔓工作突出,生活上肯定也不会差。
没想到她和傅景荣一样,都习惯了有人伺候。
赵蔓在搬去前,辞退了用了很久的保姆。
她表面光鲜,实则一点都不会收拾屋子。
更别提做饭洗衣服。
而且因为还没领离婚证,傅景荣怕请了保姆被人发现赵蔓住在那里。
只能和赵蔓两个人磕磕绊绊地一起做家务。
由此发生了好多次争吵。
终于,在我和傅景荣领完离婚证后,两个人彻底闹崩。
11.
傅景荣让赵蔓把送她的首饰还回来。
赵蔓不愿意,还当着他们所有同事的面嘲笑傅景荣寒酸。
那段时间吃不好睡不香的傅景荣,就这样被赵蔓***得晕了过去。
送到医院后,查出脑血栓,瘫了半边身子。
这都是上个月的事了,可傅文博一句都没跟我提。
“老方,你儿子平时看不出来,没想到遇到事了还挺厉害,他找了个律师把赵蔓***了,还写了封举报信,说赵蔓破坏你和老傅的感情。”
大姐盯着我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什么。
可我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听别人家事的样子,一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没有八卦可看,她终于松开手,放我离开。
去墨方记的路上,思考许久后,我给傅文博打了个电话。
“妈,今天不忙吗?你难得主动联系我。”
每一次和傅文博打电话,他都是这副轻快的语气。
如果不是那位大姐,我还真不知道他最近经历了这么多。
他能担事了。
“我听说你爸的事了,你怎么打算的?”
闻言,傅文博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中能听出被生活折磨的疲惫。
“妈,我爸这样是他咎由自取,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用操心他……”
我打断傅文博的话:
“我是在问你怎么打算的。”
傅景荣这样的情况,傅文博肯定要抽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他。
孙子还小,我敢肯定儿媳肯定不会愿意日子就这样过下去。
“你要是想维护自己的小家,就听我一句,把你爸送去疗养院吧,他存下的钱和他的退休金,足够他的医疗费了。”
我明白傅文博的难处。
如果他还像之前那样,和傅景荣一起不觉得自己有错。
那我绝对不会多这句嘴。
但从我提出离婚那天开始,傅文博就变了。
他毕竟是我儿子,他下不了这个决心,我就帮他一把。
在疗养院孤独终老,这结局是傅景荣应得的。
傅文博再跟我联系时,语气轻松了很多:
“妈,我把爸送去郊区的疗养院了,那里我找人打听过,可以随时探望,医生也很负责,爸知道后也愿意去。”
这是件好事,我替傅文博感到高兴。
“对了,妈,把爸送到疗养院那天,他让我给您带句话,他向您道歉来着,说自己错了,这些年不该这么对您。”
虽然只是传话,但我知道,傅景荣这次道歉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