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心翼翼的哄着劝着的温柔劲儿哟，把站在旁边的赵兰花和从自行车后座上爬下来跑进屋的赵向明，都给听的浑身一哆嗦。

尤其是赵向明，他非常看不上眼的撇了撇嘴，顺势把手里的书包扔给赵兰花。

“我饿了！”

“饭都已经烧好了，洗洗手马上就能吃饭。”

赵兰花小声答应着，又转身去帮他把书包放好。赵向明又看了父母一眼，不大高兴的嘟嘟囔囔。

“妈，大白天的你在家里鬼哭狼嚎干什么？站在大门外头都能听到。”

他妈可真矫情，也就他爸一天到晚的捧着哄着。玉萍说的真没错，他妈现在这样又作又不讲理，全都是被他爸给一手惯出来的。

“妈你看你都这么大人了，还动不动让我爸哄着，这样好吗？人家外头都是怎么说你的，你没听到过啊？”

“臭小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东西，你给我闭嘴！”

半辈子都知道疼媳妇儿的赵坤，抬头就是狠狠一记眼刀子瞪过去。他媳妇儿娇气他乐意哄着，谁说都不好使！

要不是这小子是他媳妇儿的心肝肉，平时护的厉害，他现在非一脚踹过去不可。

训斥的话已经说完，媳妇儿的手指头居然还没拧到自己腰上？

今儿这是咋了？

低下头看过去，就瞅见媳妇儿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珠。然后从自己怀里退出去，扭头看着小儿子笑了起来。

“老六，你过来。”

语气依旧是温柔的。

“干嘛？”

赵向明有点不耐烦，特别是今天在玉萍家又受了气，他就更处处看亲妈不顺眼。

十七岁的男孩子，最是瞎要面子的时候。鬼知道会因为什么事情，来一场说有就有的叛逆期。

以前代秀英会哄着他顺着他，但是现在么？

她笑得更温柔了。

“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哦。”

他妈这段时间生病，他爸带回来不少好吃的。他也跟着吃了不少，所以很没有防备的走过去。

“给我什么东西？”

给你一筐大逼兜！

啪叽一声格外响亮的耳光，把白眼狼给扇的两眼直蒙逼。

“你敢打我？！”

赵向明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妈，威胁叫骂的话还没骂出来，就迎来了一顿狂风暴雨式爱的抚摸。

“打你就打你了，我还用挑日子？

老娘是你妈，不是你的老妈子！

心都掏给你吃了还嫌我胆苦，今儿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劈头盖脸的一顿打伴着眼泪，全是那几十年里说不尽道不完的心酸。

家里这么多孩子，不可能一碗水端的平。有的被亏欠了，有的被忽视了，其实代秀英心里都明镜一样。

可她敢拍着良心的说，最偏疼的就是小儿子赵向明！

但是谁能想到啊？

偏偏最不孝顺的也是他！

这个以后敢动手殴打亲妈的不孝子。

现在好不容易自己重生回来了，不好好让他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老娘代秀英三个字倒过来写！

“媳妇儿你快住手。

这还病着呢哪能这么生气？

我来！”

赵坤动作麻溜的解开皮带，左手拽开媳妇，右手打儿子。

“嗷，爸我不敢了！

妈，哎呦，妈你快来救我！”

白眼狼鬼哭狼嚎，叶秀英总算是能微微的吐出一口窝囊气。

我救你个锤子！

要不是现在病的浑身没力气，不给你来顿混合双打，我怎么能甘心？

“…妈，这，这老六他…”

“你别管！”

正坐在床上喘气儿的代秀英一把拽住想上去拉架的女儿，把人使劲掐在自己身边不让她去救那兔崽子。

“老头子，把这兔崽子拎到外头打去。搁屋里鬼哭狼嚎，吵得我头疼！”

正忙着打儿子讨媳妇儿欢心的赵坤，幽怨的顿了一下，然后一把拽起这兔崽子的胳膊就往外头拎。

肯定是因为这小兔崽子这次闹腾的太狠，真的惹他媳妇儿不高兴了，要不然自己也不会被连累成老头子。

小混球，老子打死你！

屋外老子忙着揍儿子，屋里当妈的摸着女儿粗糙的手，眼泪稀里哗啦滚了一脸。

“兰花，妈对不起你。

当时我不该叫你一个丫头去下乡的，应该让赵征明去下乡才对，要不然也不会耽误了你。

妈真的对不起你！”

当初她就不该动了私心，为了把亲儿子留在城里，硬是让已经毕业能找工作了的继女去下乡。

后来的那几十年呀，估摸着应该就是老天爷对她的惩罚。

谁叫她心不公道了？

赵兰花整个人愣了一下，眼睛里突然就窜出泪光，又赶紧低下头掩饰过去。

“妈，您别哭了。

我比老三大两岁呢，我是他姐。

按年龄排也该我去下乡的，我不怨。”

口口声声的说着不怨，可是这温柔惯了的姑娘啊，硬是被这三个字给扎的嗓子疼。

妈又不是亲妈。

作为一个后妈，从小到大没怎么打骂过自己。前些年那么艰难的时候，也是给吃给喝好好养大了的，这份恩情自个儿得还。

“我真的不怨你。”

“你不怨我，可是我怨我自己！”

代秀英抬手摸摸女儿的脸。

常年在乡下风吹日晒干农活，20多岁的姑娘本该正好看的时候。可是这脸啊，愣是被尘土给染上了一层风霜。

哪怕没有穿带补丁的衣裳，可这一看就知道是在乡下过日子的，跟城里养着的人不一样。

“兰花，你下乡几年了？”

这猛一醒过来，光顾着又哭又出气，倒是没顾上看看现在是哪一年？

“七年了。”

赵兰花低垂下眼睛。

“18岁那年下乡的，今年我都25了。”

声音里终于掺入了不少的苦涩。

原来才已经下乡七年呀，感觉好像熬了半辈子一样漫长。

两年一次的探亲假，她才能暂时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25了？”

代秀英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这是女儿最后一次以未婚的身份回家探亲，等她这趟再回去，就会嫁给那个大队长家的混账儿子付长林。

以后的日子，全泡在黄莲水里了。

“对啊，我都25了。等下次我再回来探亲的时候，就27了。日子还是很快就能熬过去的。”

赵兰花无奈的附和，让代秀英更加使劲儿的抓住女儿的手。

“咱不熬了！”

“妈？”

“真的，咱这回不回去了。明天妈带着你去我单位，我趁着这个病直接办理病退，你接我的班！”

“不行！”

一道尖厉的女人声音，猛一下从门外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