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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林集团总部,18楼,“静思轩”会议室。这名字取得跟个禅修茶室似的,此刻却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混合着高级地毯吸附的咖啡渍、未散尽的消毒水,以及一种名为“职场***判决前”的独特汗腺分泌物。空气凝重得能拧出焦虑的汁水。这里,是梵姝的战场,她的“手术室”。今天,她要主刀一场“人力成本优化手术”,患者名叫吴建国,工龄18年,45岁,生产部资深技术主管,绰号“老黄牛”。

梵姝端坐在长桌主位,背脊挺直如标枪,一身剪裁堪称完美的深蓝色Ar***ni权力套装,衬得她气场两米八。手腕上那枚卡地亚钉子手镯,在顶灯下闪着冷硬的光,像她此刻的眼神——精准、锐利、不带一丝多余的温度。面前摊开的,不是病历,是一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员工劳动关系终止协议》和一份厚实的《离职补偿及过渡方案》。旁边,她的助理小林,一个刚毕业不久、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小姑娘,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出,手里紧紧攥着一支录音笔,像抓着救命稻草,指关节都泛了白。对面,生产部总监赵胖子(人如其名,脑满肠肥,此刻正用手帕不停擦拭油光锃亮的额头,像个开足马力的人形加湿器)和工会代表孙大姐(一脸“老娘要主持正义”的悲壮),一左一右,像哼哈二将般拱卫着今天的主角——老吴。

老吴坐在那里,像一尊突然被搬离了熟悉工位的生锈机器。他穿着洗得发白的嘉林旧工装,领口磨出了毛边,手指关节粗大,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点没洗干净的机油污渍——那是他半辈子与机器为伍的勋章,此刻却成了不合时宜的刺眼存在。他面前放着一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旧保温杯,杯盖拧开,里面泡着几颗红得扎眼的枸杞,随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水面漾开细小的涟漪。他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桌面光洁的烤漆,仿佛要把那层光亮的伪装看穿,看到底下冰冷的钢铁。那沉默,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量。

梵姝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老吴花白的鬓角和低垂的眼睑上。心里那根名为“专业”的弦瞬间绷紧,压下了所有无关的情绪。她清了清嗓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瞬间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吴建国师傅,”她用了尊称,语气却公事公办得像宣读法律条文,“根据集团战略调整和业务线优化评估结果,结合您所在的生产三线即将整体关停的客观事实,很遗憾,您的岗位已被列入本次优化名单。这是集团董事会审议通过的决定。”

她话音一落,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赵胖子粗重的呼吸声和老吴保温杯里枸杞碰撞杯壁的轻微声响。孙大姐的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嘴唇翕动,眼看就要拍案而起。

梵姝没给她机会。她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流畅地进入下一个环节。“基于您18年零3个月的无私奉献(她刻意强调了工龄),以及您历年‘先进工作者’的荣誉(她目光扫过那个旧杯子),集团为您制定了极具诚意的补偿及过渡方案。”她示意小林。

小林立刻像上了发条,手忙脚乱地操作投影仪,差点把连接线绊倒。屏幕上亮起一份图文并茂、色彩柔和(甚至有点过于温馨)的PPT。

“请看,”梵姝拿起激光笔,小红点像手术刀的无影灯,精准地落在第一项,“经济补偿金:严格按照《劳动合同法》N+1标准计算(N代表您18年的司龄),基数取您过去12个月平均工资,并上浮20%,作为集团对老员工的特别心意。”小红点移动,“额外福利:1. 集团为您全额缴纳未来12个月的社会保险和住房公积金,确保您社保不断档(小红点特意在‘不断档’三个字上画了个圈)。2. 提供价值5000元的‘再启航’职业培训基金,您可自由选择市人社局认证的任何职业技能课程(PPT上适时出现焊工、电工、叉车司机等课程图片,老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3. 优先推荐至集团关联企业或合作供应商处应聘(PPT上闪过几个小作坊般的工厂Logo)。4. 集团EAP(员工心理援助计划)为您提供免费的3次心理咨询服务,帮助您积极面对转型期(PPT上出现一个戴着眼镜、笑容可掬的心理医生卡通头像)。”

梵姝语速平稳,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包裹着糖衣的子弹,精准地射向预设的目标。她看着老吴依旧低垂的头颅,心里那点微弱的波澜迅速被“专业成就感”覆盖。看,这就是HRD的价值!把冰冷的裁员,包装成一场充满人文关怀的“华丽转身”。她甚至有点欣赏自己这份“化骨绵掌”的功力。

“吴师傅,这份方案,无论是经济补偿还是后续保障,都远高于法定标准,充分体现了集团对您这样的功勋员工的尊重和体恤。”梵姝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温度,仿佛在宣读一份嘉奖令。

“尊重?体恤?!”孙大姐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老吴保温杯里的枸杞都跳了跳。“梵总!您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老吴十八年啊!最好的青春都给了嘉林!现在生产线说关就关,人就像破抹布一样说扔就扔?就凭这几万块钱和几张画出来的大饼?”她气得胸脯起伏,手指差点戳到PPT上那个微笑的心理医生,“还心理咨询?我看最该看心理医生的是你们这些制定方案的人!心都是铁打的!”

赵胖子赶紧打圆场,脸上的肥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哎呀,孙大姐,消消气,消消气…集团也是没办法嘛,市场不好,竞争激烈…老吴,你说句话啊?”他把球踢给了沉默的主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老吴身上。

老吴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他的眼睛有些浑浊,布满了血丝,像蒙了一层灰的玻璃。他没有看孙大姐,没有看赵胖子,甚至没有看那份诱人的PPT。他的目光,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穿透力的钝痛,射向梵姝。

“梵总,”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金属,带着浓重的口音,“俺…俺不懂你们那些大道理,啥战略,啥优化…俺就知道,俺在这厂子里,干了十八年。从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干到…头发都白了。”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杯上“先进工作者”那几个模糊的金字。

“俺没啥大本事,就会摆弄那些机器。听着它们转起来,轰轰的,心里就踏实。俺媳妇身体不好,常年吃药。儿子…儿子刚考上大学,学费…生活费…”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那声音里的钝痛感更重了,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拉扯着听者的神经,“俺…俺就想问问…俺…俺这岁数…还能去哪?谁还要俺?”

那浑浊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质问,只有一片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茫然和无助。那眼神,比孙大姐的拍桌子怒吼更有杀伤力,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梵姝精心构筑的“专业铠甲”,在她坚硬的心防上扎开了一个微小的孔洞。一丝名为“物伤其类”的凉意,悄然渗了进来。

梵姝放在桌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职业微笑。“吴师傅,我完全理解您的顾虑。45岁,经验丰富,技术扎实,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她说这话时,心里某个角落有个小人在冷笑:年富力强?在HR眼里,45+已经是‘高危人群’了好吗!)。集团提供的培训基金和优先推荐,就是为了帮助您这样的资深人才华丽转身,开启事业第二春!”她刻意用了“华丽转身”这个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恶心的词,试图把气氛拉回“积极向上”的轨道。

“华丽转身?”老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极其苦涩的弧度,“转身…往哪转?去工地搬砖?还是开滴滴?俺…俺就认得那些机器啊…” 他低下头,又看着自己的保温杯,声音低了下去,“这杯子…还是十年前评先进的时候发的…那时候,林总亲自给俺戴的大红花…说嘉林就是俺的家…”

“家?”梵姝心里那个冷静的小人立刻发出警报:危险!情感牌!必须快刀斩乱麻!她迅速调整策略,语气依旧温和,却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决断:“吴师傅,时代在变,企业也要发展。嘉林永远是感念每一位员工的付出,但有时候,为了更长远的未来,‘家’也需要轻装上阵。” 她再次祭出了这个日后会让她自己深恶痛绝的词。“这份协议,”她将面前的《终止协议》轻轻推到老吴面前,旁边放着一支万宝龙签字笔,笔帽上的小白花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眼疼,“代表了集团最大的诚意。签了它,补偿金会第一时间到账,后续的保障也会立刻启动。这是对您,也是对您家庭最负责任的选择。” 她把“负责任”三个字咬得很重,仿佛签了字就是对老婆孩子负责,不签就是自绝后路。

赵胖子立刻帮腔:“是啊老吴!签了吧!集团够意思了!你看这补偿,比老王头他们那会儿强多了!拿着钱,回去好好陪陪嫂子,供儿子读书,多好!硬扛着没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疯狂暗示孙大姐别添乱。

孙大姐气得脸通红,刚要开口,梵姝一个眼风扫过去,带着HRD特有的、无声的威压:“孙代表,工会的职责是保障员工在合法合规的框架内争取最大化权益。这份方案,已经是在法律框架内能做到的最优解。任何非理性的对抗,最终损害的还是员工自身的利益。” 她的话软中带硬,直接把“不签就是非理性、损害自身利益”的帽子扣了下来。

老吴的视线在那份协议和那支昂贵的签字笔之间来回游移。他粗粝的手指伸出来,没有去碰笔,而是再次摩挲着保温杯上的金字。那双手,曾经灵活地操控着精密的仪器,此刻却在微微颤抖。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老吴沉重的呼吸声。那沉默,像不断收紧的绳索,勒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梵姝准备再次施加一点“温和的压力”时,老吴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梵姝,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愤,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安静的会议室:

“梵总!俺知道!俺就是个工人!俺不懂你们那些弯弯绕!但俺不傻!”他指着那份协议,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们就是嫌俺老了!嫌俺贵了!嫌俺这身机油味碍着你们资本家的眼了!你们要换年轻的、便宜的!是不是?!”

“资本家”三个字,像三把淬了冰的飞刀,狠狠扎在梵姝的心上!她脸上的职业微笑瞬间凝固,眼底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和愠怒。赵胖子倒吸一口冷气,孙大姐则露出一丝解气的表情。

“吴师傅!请注意您的措辞!”梵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这是严肃的商务沟通!任何情绪化的、带有攻击性的言论,都无助于解决问题!” 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老吴那句“嫌俺老了!嫌俺贵了!”却像魔音灌耳,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

老吴看着梵姝瞬间变冷的脸色,看着赵胖子惊慌的表情,看着孙大姐复杂的眼神,那股豁出去的劲儿像被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他颓然地靠回椅背,肩膀垮塌下来,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十岁。他不再看任何人,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角落的一处霉斑,喃喃道:“签…俺签…俺签还不行吗…” 那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他颤抖着手,拿起了那支沉甸甸的万宝龙笔。笔尖悬在签名处,迟迟落不下去,仿佛有千斤重。一滴浑浊的泪,毫无征兆地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啪嗒”一声,砸在协议纸洁白的页面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像重锤砸在梵姝的心上,让她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最终,那个歪歪扭扭、带着几十年工人烙印的签名——“吴建国”——还是落在了纸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梵姝暗暗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她示意小林立刻将签好的协议收好,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流程迅速推进:核对身份信息、确认银行卡号、签署保密协议、领取离职证明和那份印着“再启航”三个烫金大字的培训基金卡…动作麻利得像流水线上的装配工。

当所有流程走完,梵姝站起身,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带着一丝“送别战友”般悲悯的职业微笑,主动向老吴伸出手:“吴师傅,感谢您对嘉林多年的付出。祝您未来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老吴看着伸到面前那只保养得宜、涂着裸色指甲油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和油污的手。他没有去握,只是默默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的旧保温杯收进一个印着超市Logo的破旧塑料袋里,然后,佝偻着背,像一个打了败仗的老兵,一步一步,沉默地、蹒跚地走出了“静思轩”。那背影,消失在光洁的走廊尽头,仿佛被这座冰冷的钢铁森林彻底吞噬。

孙大姐狠狠瞪了梵姝一眼,也气冲冲地走了。赵胖子擦了把汗,如蒙大赦,对着梵姝点头哈腰:“辛苦梵总!还是您厉害!这老顽固…咳,这老吴,总算搞定了!我那边还有事,先撤了!”说完也溜之大吉。

会议室瞬间只剩下梵姝和小林。刚才还弥漫的硝烟和压抑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剩下中央空调尽职尽责的嗡鸣和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梵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18楼的高度足以俯瞰小半个***的繁华景象。车水马龙,霓虹初上,一派盛世景象。她端起助理重新续上的咖啡,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却压不住心底那一丝莫名的烦躁和…空落。老吴那句“嫌俺老了!嫌俺贵了!”和那滴砸在协议上的眼泪,像不散的阴魂,在她脑子里反复回放。

“梵…梵总,”小林怯生生地开口,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这…这是吴师傅的离职文件,都齐了。还…还有,您家的金吉拉‘雪球’的宠物医院发来消息,说它今天的美容SPA和顶级猫粮套餐已经扣款了,账单…需要您过目签字…” 小林的声音越来越小。

梵姝接过文件夹,扫了一眼“雪球”那高达四位数的美容账单,又想起老吴那个印着超市Logo的破塑料袋和那几颗泡得发白的枸杞,一种强烈的、荒诞的割裂感猛地攫住了她。她引以为傲的“专业胜利”,此刻尝起来,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铁锈味。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林建业。

梵姝迅速收敛心神,接通电话,声音瞬间切换成干练沉稳的模式:“林董。”

电话那头,林建业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凝重,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小梵,吴建国那边处理完了吗?”

“刚签完字,流程走完了。”梵姝简洁汇报。

“好,效率很高。”林建业似乎松了口气,但语气依旧沉重,“立刻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迫感,“黑石资本的人…提前到了!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我们需要立刻制定应对方案!”

“黑石资本”四个字,像一道无声的闪电,劈开了梵姝心头那点残留的烦躁。她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刚刚处理掉一个“老黄牛”带来的那点微不足道的“胜利感”瞬间烟消云散。更大的风暴,已然在头顶汇聚!她那HRD的权柄,在这即将到来的资本巨兽面前,又能支撑多久?

“明白,林董,我马上到!”梵姝的声音依旧平稳有力,但转身快步走向门口时,她手腕上的卡地亚钉子手镯,在灯光下反射出一道冰冷而急促的光芒。

小林抱着文件夹,看着自家老大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雪球”那张昂贵的SPA账单,再想想刚才老吴佝偻的背影,小助理的脸上,写满了对成人世界巨大参差的懵懂与茫然。

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璀璨,将“静思轩”的玻璃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万花筒。梵姝的高光时刻,带着一丝血腥的余温,戛然而止。一个更冰冷、更残酷的战场,已经为她敞开了大门。而那句“嫌俺老了!嫌俺贵了!”,如同一个不祥的谶语,在她身后无声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