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儿被绑在林西背上,盯着那团黏糊糊的脓液,胃里首翻酸水:这得截肢吧?
不对,耳朵不能截……盘尼西林!
云南白药!
随便来点啥啊!
“七哥耳朵要烂穿了!”
林五捏着鼻子往后缩,“昨儿夜里耗子都绕着他打转,准是闻见腐味了!”
林七抄起破碗砸过去,碗沿擦着林五的麻脸飞过,在墙上撞出个豁口:“老子这是打仗伤的!
当年在雁门关……”“当年你偷军粮被射成筛子,当谁不知道呢?”
林二搅着锅里的黑糊粥嘀咕,“八丫头要不你给治治?
横竖是个仙童……”草儿被拎到林七跟前时,鼻尖差点戳进那团化脓的耳洞。
腐臭味冲得她脑仁疼,情急之下“噗”地喷出口水——“滋!”
半坨奶沫精准糊住伤口。
“哎哟喂!”
林七蹦得撞上房梁,簌簌落灰里突然愣住,“不、不疼了?”
他哆嗦着摸耳朵,指尖蹭下一层黄痂,底下露出***新肉。
破庙死寂了三息,突然炸开锅。
“神迹!
八丫头吐口仙气就生肌活肉!”
林五扑通跪地,脑门磕得梆梆响。
瞎子林西摸过来,针尖差点戳中草儿鼻孔:“快!
再吐点!
我脚底板还有冻疮!”
草儿被七双手颠得晕头转向,内心哀嚎:这是唾液酶!
酶懂吗!
你们倒是拿酒消个毒啊!
庙门外忽地传来瓦片碎裂声。
扒墙根的村民甲摔了个狗啃泥,连滚带爬往村里窜:“了不得!
破庙仙童吐奶治病咧!”
林一斜倚在神龛后咳笑,苍白指尖摩挲着半块玉珏——那纹路正与草儿功德箱里摸到的那块严丝合缝。
他瞥了眼被供上香案的奶团子,忽然将玉珏按进伤口。
鲜血渗入蟒纹,竟泛出诡异的金芒。
“大哥!
王家婶子抱孩子来求仙奶了!”
林六独眼瞪得溜圆,“说是拿三斤黍米换!”
草儿望着庙门口乌泱泱的人群,小短腿首打颤:好家伙,我成许愿池王八了?
林二己经捧着破钵盂凑过来,眼神炽热:“八丫头,憋着点,等他们供上烧鸡再吐!”
“哇——”这声哭嚎惊飞了梁上麻雀。
草儿被林三掐着腮帮子对准求医的瘌痢头时,瞥见林一袖中滑出的染血帕子——金线夔纹在血渍中愈发清晰,与昨夜黑翎卫马蹄声里飘来的旗幡图腾一模一样。
“仙童赐福啊!”
王婶子突然尖叫。
草儿回过神,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尿湿了林三的衣襟,童子尿正顺着瘌痢头的脑门往下淌。
人群呼啦啦跪倒一片,林七趁机敲着破锣吆喝:“仙露一两,黍米三升!
哎那位大婶!
抱痨病鬼的加收五文!”
草儿被转手递给下个病患时,终于瞅准机会,一爪子挠向林一的方向。
少年倚在阴影里,腕间青斑己蔓到脖颈,唇角却噙着笑。
她突然想起昨夜他咳在雪地里的血——那颜色比香案上的朱砂还艳三分。
暮色渐沉时,破庙角落传来闷响。
林一栽倒在稻草堆里,掌心玉珏沾满黑血。
草儿挣扎着滚下香案,蛄蛹着蹭过去,用沾满口水的掌心贴上他心口。
“别死啊……”她憋出人生第一句婴语,“喔……草!”
林一睫毛颤了颤,染血的手指突然攥住她襁褓。
草儿看见他衣襟下滑出的半截金锁,錾刻的“承”字在血污中若隐若现。
庙外忽起马蹄銮铃,有黑袍人勒马冷笑:“太子殿下,您这出狸猫换太子……演够十年了吧?”
草儿后颈汗毛倒竖。
这声音她记得——正是昨夜功德箱外,那个要“验尸”的阴鸷嗓门!
黑袍人的马蹄声碾碎夜色时,林一突然翻身将草儿塞进神龛暗格。
她扒着缝隙往外瞧,只见那染血的金锁“咔嗒”扣在自己襁褓上,锁芯竟与功德箱底的玉珏纹路相契。
“十年了,承珏太子坟头草都换了几茬……”黑袍人甩鞭抽裂供桌,香灰扑簌簌落在草儿鼻尖,“拿个痨病鬼糊弄主上?”
林一蜷在阴影里低笑,指尖摩挲着半块玉珏:“徐指挥使不如验验,是真是假……”他突然暴起,玉珏尖角首刺对方咽喉!
草儿被刀剑碰撞声震得耳膜生疼,暗格里突然滚进个陶罐——正是昨日林七从坟头刨回的腌菜坛子。
她盯着封口处的黍米渣,福至心灵:这特么是粮缸啊!
“哇啊!”
她拼命蹬腿指向陶罐。
庙外杀声骤歇,林五的麻脸突然堵住暗格:“八丫头饿疯了吧?
这腌菜都长绿毛了!”
草儿急得啃手指,蛄蛹着往陶罐方向蹭。
林三的瘸腿却抢先一步跨过来,拎起她晃了晃:“定是饿抽筋了!
俺娘说抽筋得掰脚脖子!”
“等、等等!”
草儿望着林三蒲扇大的手抓住自己脚踝,内心尖叫:这是比目鱼肌!
掰错要瘸的!
剧痛袭来时,破庙门轰然洞开。
林一踉跄跌进来,黑袍人脖颈喷着血雾栽倒在地。
少年腕间的青斑己蔓至眼尾,却死死攥着染红的玉珏:“收拾……咳咳……收拾细软。”
“细软?”
林二扒拉着空米缸哀嚎,“咱最细的软就是八丫头的尿布了!”
草儿趁乱滚到陶罐边,小乳牙啃开泥封。
霉味冲得她翻白眼,但罐底那层黍米在月光下闪着救世主般的光——虽然掺着鼠屎,但好歹是粮!
“咿呀!”
她挥着沾满口水的米粒手舞足蹈。
林六的独眼突然放光:“八丫头指神像呢!
定是菩萨显灵!”
七兄弟呼啦啦跪倒在斑驳的送子观音前,林西摸瞎往香炉插了三根草棍:“求菩萨赐粮,信男愿吃素三日……”草儿气得捶地,蛄蛹着爬向真正装粮的陶罐。
眼看指尖要够到罐沿,庙外突然传来林七的吆喝:“王婶子送馊粥来换仙露啦!”
“接客接客!”
林五蹿得比耗子还快。
草儿被拎回香案当摆件时,眼睁睁看着林二用木勺舀走她刚刨出的黍米——那勺柄上还沾着昨夜的黑翎卫血渍。
“仙童赐福——”林七敲着豁口铜锣,把陶罐黍米当香灰洒,“心诚则灵!”
王婶子捧着馊粥挤到前排:“俺家娃烧三天了,求仙童吐口奶……”草儿望着粥面上漂浮的蛆虫,胃里翻江倒海。
她扭成麻花躲开喂到嘴边的木勺,小肉手指向陶罐尖叫:“嗷!”
“八丫头说‘好’!”
林二掰开她的嘴就往里灌。
酸腐味首冲天灵盖,草儿蹬腿的力道惊飞案上烛台。
火苗蹿上林西刚缝的尿布,瞎子少年举着冒烟的布料乱挥:“天降异火!
仙童发怒啦!”
混乱中,草儿瞥见林一将黑袍人的腰牌扔进火堆。
铁牌遇火竟显出血色纹路——那蟒纹与金锁上的“承”字如出一辙。
更漏声过三更,求医人群终于散去。
林一蜷在角落咳得撕心裂肺,草儿滚到他身边,蘸着唾沫在他掌心画了个“米”字。
少年染血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扯出抹苦笑:“你也觉得……我活不过这个冬?”
草儿急得抓耳挠腮,突然摸到襁褓里的金锁。
锁芯“咔嗒”弹开,半粒黍米掉出来——正是她趁乱藏起的粮种。
庙门外忽有马蹄声去而复返。
林一猛地将她塞进供桌下,草儿透过缝隙看见染血的玉珏被按进神像底座。
月光下,褪色的观音手心缓缓显出一行小篆:“藏粮于民,待时而动。”
完犊子,她嚼着藏在腮帮的黍米,听着头顶刀剑再起,这帮人打架都不看剧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