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帘将世界切割成模糊的碎片。
水洼里倒映着支离破碎的灯光,像被揉皱的锡纸。
她摸了摸书包侧袋,折叠伞的金属骨架硌着指尖。
"没带伞?
"声音从头顶传来。
陈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发梢滴着水,校服肩膀洇开一片深色。
他怀里抱着篮球,左手腕的红绳被雨水浸成暗红。
"我..."林听攥紧伞柄,"我等雨小一点。
"陈风笑了笑,酒窝里盛着走廊昏暗的光:"巧了,我也没带。
"他的目光扫过她鼓起的书包侧袋,又若无其事地移开,"听说这场雨要下到明天早上。
"远处传来陆远的喊声:"风哥!
走不走啊?
老张开车来接了!
""你们先走。
"陈风头也不回地应道,篮球在指尖转了一圈,"我等人。
"林听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白色帆布鞋边缘己经沾上水渍,像一圈溃败的防线。
她突然把折叠伞塞进陈风怀里,转身冲进雨里。
"喂!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透校服衬衫。
她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但跑得更快了。
拐角处回头时,看见陈风站在原地,右手悬在半空,像是要抓住什么。
那把伞始终没有打开。
第二天清晨,林听在课桌里发现叠成方块的伞。
伞面干燥蓬松,夹着一张便利店小票:[谢谢。
欠你一次。
]背面画着简笔乌云和雨滴。
她抬头看向教室后排。
陈风正趴在桌上补眠,后脑勺的发旋像个小风暴中心。
他的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的手臂上有道新鲜擦伤。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周媛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她今天涂了橘子汽水味的唇膏,甜得发腻,"哟,这不是你昨天...""不是我的。
"林听迅速把伞塞进抽屉,动作太急碰倒了水杯。
水流漫过桌面,淋湿了周媛摊开的数学作业本。
"你故意的吧!
"周媛尖叫着跳起来,作业本上的字迹己经晕成蓝色河流。
班主任沈老师闻声而来时,林听正用纸巾徒劳地吸着水。
周媛抽泣着展示湿透的作业:"沈老师,我今晚就要交的竞赛题...""林听,"沈老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放学留下做值日。
"教室后排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陈风站了起来:"老师,昨天篮球赛的奖状还在教务处。
"等沈老师带着周媛离开,林听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
她展开皱巴巴的纸巾,上面粘着一片被水泡发的蓝色纸屑——是周媛作业本的一角。
放学后的教室空荡得能听见尘埃落地的声音。
林听踮脚擦黑板时,粉笔灰像雪一样落在睫毛上。
"需要帮忙吗?
"陈风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篮球。
夕阳从他身后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的校服领口敞着,锁骨处有一道未愈的擦伤。
"不用。
"林听用力擦掉最后一道公式,粉笔灰呛得她咳嗽,"你不是去拿奖状...""拿完了。
"陈风把篮球抛向角落,球在空荡的教室里发出沉闷的回响。
他走到窗边,动作利落地翻上窗台坐下,双腿悬在窗外晃悠,"等你弄完,有事问你。
"林听的心跳突然变得很吵。
她机械地排着椅子,听见窗外的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第七把椅子的腿卡在了地板缝隙里,她用力一拽——"嘶..."木刺扎进拇指指腹,渗出一粒圆润的血珠。
陈风不知什么时候跳下窗台,抓过她的手查看。
他的掌心很烫,指腹有打篮球磨出的茧。
"别动。
"他从裤袋掏出创可贴,包装上印着卡通恐龙。
贴的时候太专注,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林听突然想起匿名本上那句话:[风会停在愿意等它的地方。
]"好了。
"陈风松开手,却突然凑近,"你耳朵好红。
"薄荷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听慌乱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课桌。
文具哗啦啦散落一地,那本蓝色匿名本从抽屉滑出来,摊开在两人之间。
最新一页上,有人用红笔画了颗爱心,旁边写着:[今天该谁值日?
]字迹龙飞凤舞,和陈风课本上的笔记一模一样。
……周末的图书馆冷气开得太足。
林听把脸埋进围巾里,盯着面前摊开的《飞鸟集》。
第32页有行被荧光笔标记的诗:[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这么用功?
"陈风拉开对面椅子坐下,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薄汗。
他把冰镇柠檬茶推到她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在桌面洇出一个小圆圈。
"你怎么...""陆远说你每周六都来。
"陈风翻开物理习题册,铅笔在指间转得飞快,"下周期中考,抱个佛脚。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
林听小口啜着柠檬茶,酸涩的味道让她皱了皱眉。
陈风突然伸手,用拇指擦掉她嘴角的水渍。
"沾到糖了。
"他笑着说,然后很自然地舔掉指尖的糖粒。
林听的脑海里炸开一场海啸。
她死死盯着诗集,却看见自己的倒影印在书页上,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林听。
"陈风突然压低声音,"你相信心有灵犀吗?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昨天梦到..."他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着无意义的线条,"有人在我课本上写满小诗。
"林听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
她确实曾经趁体育课时,在他课本扉页写过一句泰戈尔的诗,又用橡皮擦掉了。
"骗你的。
"陈风突然笑起来,酒窝里盛满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你刚才表情像见了鬼。
"图书管理员走过来敲了敲桌子:"同学,图书馆禁止喧哗。
"他们同时低下头,肩膀颤抖着,像两株被风吹乱的芦苇。
周日晚自习前,暴雨再次来袭。
林听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水在地上凿出无数个小坑。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回头,看见陈风拎着篮球走来,校服后背湿了一大片。
"又没带伞?
"她问。
"带了。
"陈风从裤袋掏出折叠伞,正是她上次塞给他的那把,"但我想等雨停。
"远处传来闷雷,像天空沉重的叹息。
林听突然想起书包里那盒快过期的薄荷糖。
她掏出来,递过去的手有些抖:"要...吃糖吗?
"陈风的眼睛在雨中亮得出奇。
他接过糖盒,指尖擦过她的掌心:"上次那把伞,我还没还。
""你己经还了。
""那是物归原主。
"他剥开糖纸,薄荷绿在唇间一闪而逝,"我说的是欠你一次。
"雨声忽然变大。
林听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听见他说:"下周六,要不要去看...""陈风!
"陆远的声音打断了他,"老班找你!
急事!
"陈风啧了一声,把伞塞回林听手里:"帮我保管。
"他冲进雨里,又回头喊,"刚才的问题,下次告诉我答案!
"林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那把伞在她手里慢慢变暖,仿佛有了心跳。
她不知道的是,陈风的课本夹层里藏着一张被反复展开的纸条:[周六下午三点,中央公园白鸽广场。
]字迹工整清秀,和周媛龙飞凤舞的笔迹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