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这番茄酱，别蹭我刚拖的地！
一股浓稠的、带着甜腥气的铁锈味，像是长了脚的怪物，粗暴地冲进鼻腔，一脚踹翻了他脑子里那碗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面。
泡面独有的霸道香气，在这股味道面前，溃不成军。
他终于看清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拍劣质电影用的暗红色颜料，而是真正的，甚至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鲜活血液。
它们正从那个倒地女人腹部、手臂、大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里汩汩涌出，在他刚用牛筋牌湿拖把奋战一小时、拖得能映出人影的水泥地上，缓慢却又坚定地，侵蚀、蔓延，扩大着属于它们的血色版图。
林畅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不是源于恐惧，更不是那可笑的怜悯。
而是心疼。
心疼他那一个小时的辛勤劳动，心疼他那半桶清水和三滴洗洁精，更心疼这片即将被污染成“凶案现场”的地板！
女人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勉强抬起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出林畅那张被泡面热气熏得有些模糊，却写满了极度不耐烦的脸。
她看见了他眼底的情绪。
那是一种清澈的、纯粹的、不含任何人类复杂情感的……嫌弃。
是的，就是嫌弃。
没有普通人乍见血腥时的惊慌失措。
没有面对一个濒死之人该有的丝毫动容。
仿佛她身上这些足以让外科医生都头皮发麻的致命伤口，流淌的滚烫鲜血，在他眼中，其价值和意义，与一瓶被打翻在地、黏糊糊的劣质番茄酱，没有任何区别。
就在苏晚夜的意识即将被无边黑暗彻底吞噬之际，她听到了那句足以颠覆她二十年杀手生涯、让她世界观崩塌重塑的话。
“喂。”
林畅皱着鼻子，后退了半步，伸出一根干净修长的手指，隔空指着地上那摊不断蔓延的血泊，语气里是压抑不住的火气。
“你这番茄酱，能不能挪一挪？
别蹭我刚拖的地！”
轰——！
一道九天惊雷，在苏晚夜的精神世界里悍然炸响，将她那点残存的意识劈得七零八落，碎成了齑粉。
番茄酱？
他管这个叫……番茄酱？！
她，代号“绯影”，暗夜世界最顶尖的掠食者，死在她淬毒刀锋下的亡魂不计其数。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都来自最凶险的围剿与追杀，这股足以让寻常壮汉闻之当场作呕的血腥味，他竟然……他竟然面不改色地称之为番茄酱？
这是何等的藐视！
何等的超然！
此人，绝非凡俗！
这必定是一位真正游戏人间、勘破生死的绝顶高人！
一位早己视鲜血与死亡为寻常的隐世存在！
林畅见她还有反应，只是死鱼一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麻烦。
天大的麻烦。
他脑子里的小算盘开始噼里啪啦地响。
报警？
警察来了问东问西，录口供，做笔录，万一再拉起警戒线，把整栋楼都封了，他还怎么当他的包租公？
下个月的租金找谁要去？
叫救护车？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黑户”，医药费谁出？
肯定得他先垫付。
万一她醒了以后两手一摊说没钱，再顺势赖上自己，那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最关键的是，要是她“嘎”一下死在自己门口，这房子以后还怎么住人？
妥妥的凶宅！
房价腰斩都是轻的，租都租不出去！
不行，为了自己未来能够安安稳稳收到死、在租金的海洋里自由徜徉的咸鱼大计，他必须在麻烦彻底失控之前，用最高效、最经济的手段，将其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打定主意，他不再犹豫。
他俯下身，在女人愈发惊骇的目光中，精准地避开了几处大的血泊，一手抄起她的膝弯，另一手捞住她的腋下，像是扛着一袋刚从超市打折抢购回来、却不怎么听话的泰国香米，手臂一发力，便将她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嘶……看着跟猴儿似的，还挺沉。”
林畅的低声抱怨，每一个字落入苏晚夜耳中，却被自动解码成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令人心神巨震的意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男人看似随意懒散的动作下，蕴藏着一种何等举重若轻的恐怖掌控力！
自己的身体，是经过地狱般的千锤百炼，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充满了最极致的爆发力与韧性，体重更是远超同体型的普通女性。
可在此人手中，却真如一袋轻飘飘的大米，被他轻而易举地掌控着，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之力都生不出来。
他甚至……他甚至完美地避开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致命伤口，施力的位置，全都是自己肌肉组织最厚实、最不容易造成二次伤害的地方！
这是何等精妙的控制力！
何等深不可测的实力！
“砰”的一声闷响。
苏晚夜被扔在了客厅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沙发上，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林畅拍了拍手，目光落在沙发上那迅速滩开的暗红色血迹上，心疼得嘴角一阵抽搐。
完了，这沙发套也得换了。
他快步冲进卫生间，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卷崭新的、还带着塑料包装香气的“小熊宝宝”牌卫生纸，连包装都没拆，首接扔到了苏晚夜怀里。
“自己按住伤口，血别流了。”
他指了指身下的沙发，语气沉痛。
“重点是，别再把我沙发弄脏了，这玩意儿，巨难洗！”
苏晚夜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怀里那卷印着蠢萌小熊图案的、柔软蓬松的卫生纸。
上面，还残留着那个男人“平平无奇”的体温。
一瞬间，醍醐灌顶！
她懂了！
大佬这是在点化她！
用这世间最平凡、最朴素、最不起眼的物品，来告诫她，放下屠刀，回归本真！
擦掉身上的血，便是擦掉过去的杀孽。
保护好这方寸沙发，便是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平静。
这卷印着蠢笨小熊的廉价卫生纸，在她眼中，却胜过任何神兵利器，重愈千钧。
这便是‘道’！
是‘大巧若拙，大音希声’的至高境界！
一股前所未有的清凉明悟涌上心头，苏晚夜感觉自己体内那股因重伤而暴虐紊乱的杀气与内劲，竟在这卷卫生纸的“镇压”下，奇迹般地平复、顺从了些许。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开包装，将柔软的纸团死死按在腹部最大的伤口上，对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表达自己最深的敬意与恳求。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朝圣般的虔诚。
“前辈……晚辈苏晚夜，不知……可否在此叨扰几日？
晚辈……愿付出任何代价。”
林畅一听这文绉绉的台词，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八成是哪个剧组或者cosplay社团的，入戏太深，玩脱受伤走到这里。
还“苏晚夜”，你怎么不叫“白日梦”呢？
不过……“任何代价”？
多个租客，就多一份收入。
自己的咸鱼大计，又能多一重坚实的保障。
想到这里，他立刻从嫌弃模式无缝切换到了职业房东模式，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懒洋洋地随口答道：“行啊。”
“三楼朝南，301空着，视野采光都挺好。”
“月租三千，押一付三，水费我包了，电费网费自理。
先说好，不准养宠物，不准带异性回来过夜，墙上不准乱钉钉子。
合同最少签一年。”
苏晚夜闻言，心中对“前辈”的敬仰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看！
这就是高人！
连考验都如此不落窠臼！
“月租三千，押一付三”，这必定是某种暗语，代表着某种试炼的规则或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