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澄的自动铅笔在笔记本上断了好几次芯。

窗外篮球场上的哨声此起彼伏，高二年级的班级对抗赛正打到第三节。她坐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的《植物生理学》已经二十分钟没翻页了。

"简澄，"同桌苏黎用橡皮戳了戳她的手肘，"你再发呆，老陈就要点名提问了。"

生物老师正在黑板上画光合作用示意图，粉笔灰簌簌落在讲台边缘。简澄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回课本，却发现自己在空白处画了好几个篮球的简笔画——圆形的轮廓线被反复描得很深，像是某种执念的具现化。

窗外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她忍不住抬头，正好看见周叙白被队友扶着下场。他的灰色运动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额前的碎发黏在眉骨上，右手腕上缠着那条熟悉的医用胶布，边缘已经有些翘起。

"替补！七班换人！"体育老师的哨声尖锐地刺进耳膜。

简澄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动铅笔的按钮，咔嗒咔嗒的声响淹没在教室的嘈杂里。

午休时分的食堂永远弥漫着炸鸡排的油腻香气。

简澄端着餐盘找座位时，看见周叙白和几个男生坐在靠柱子的位置。他身边那个高个子男生——应该是篮球队的陆骁，正夸张地比划着上午那个没进的三分球。周叙白面前的食物几乎没动：一碗紫菜汤，半份蒸蛋，还有几颗孤零零的西蓝花。

"看什么呢？"苏黎突然从身后冒出来，"哦，七班那群人啊。"

简澄迅速收回视线，餐盘里的糖醋排骨突然变得索然无味。

"那个穿黑T恤的是陆骁，"苏黎八卦地压低声音，"听说和周叙白从初中就是哥们，上次还帮他挡了一群要联系信的女生。"

食堂吊扇旋转的影子落在地面上，像某种巨大的计时器。简澄看见周叙白接过陆骁递来的矿泉水，瓶盖已经被贴心地拧开。他喝得很慢，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比常人要缓，像是每一口都需要计算好分量。

"简澄？你筷子拿反了。"

放学后的操场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简澄抱着要还的图书馆书籍经过篮球场，塑胶跑道散发着白天积攒的热度。陆骁带着几个男生在打半场，球鞋摩擦地面的声音像某种急促的摩斯密码。

"传球！"

篮球飞出边界，滚到她脚边。简澄弯腰去捡，皮质表面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谢啦。"陆骁小跑过来接球，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你是...周叙白班上的吧？"

简澄点点头，发现陆骁的运动手环和周叙白是同款，只是颜色不同。

"那家伙今天请假复查，"陆骁随意地抹了把汗，"非要我帮他录下周的物理实验。"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乱简澄的刘海。她想起早上经过办公室时，听见班主任说周叙白请了病假——用的是"偏头痛"这个理由，但请假条上医生的签名潦草得像是某种加密符号。

"你要给他带笔记吗？"陆骁突然问。

简澄的心脏漏跳一拍。

"开玩笑的，"陆骁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那家伙从来不看别人笔记。"

篮球场上的哨声再次响起，陆骁挥挥手跑回去了。简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三分线的位置。

周末的社区图书馆冷气开得太足。

简澄在自然科学区找到一本《药用植物图鉴》，借书卡上最新的名字是两周前的"周叙白"。她翻开书页，发现"清热解毒类"那一章被折了角，页边空白处有铅笔写的批注："花期6-8月，喜阴"。

"简澄？"

母亲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简澄慌忙合上书，但母亲已经看到了封面："怎么突然对草药感兴趣了？"

"生物课拓展阅读。"她随口编了个理由。

回家的路上经过社区篮球场，几个初中生模样的男孩在打比赛。简澄的目光扫过场边长椅，那里放着几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正缓缓滑落。

她突然想起上周体育课，周叙白下场时接过的那瓶水——瓶盖上有道特殊的凹痕，像是被什么工具刻意夹出来的记号。

周一的晨会上，校长宣布了期末考试的安排。

简澄站在女生队伍的末尾，视线不自觉地飘向男生队列里的周叙白。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整齐地卷到手肘处，露出的手臂比上周看起来更加纤细。晨风吹动他的衣摆，布料贴在腰线上，勾勒出隐约的轮廓。

"...考场安排已张贴在公告栏..."

解散的***响起，人群如潮水般涌向教学楼。简澄被人流推着前进，突然感觉书包被轻轻扯了一下。她回头，看见地上躺着一支2B铅笔——正是周叙白常用的那种，笔尾的橡皮擦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降B调符号。

抬头时，周叙白已经走远，背影在阳光下几乎透明。陆骁勾着他的肩膀说着什么，他微微点头，右手无意识地按了按左臂肘窝的位置。

简澄蹲下身捡起铅笔，木质的笔杆上还残留着些许体温。她把它放进笔袋最里层，和那把从未使用过的钢琴调音钥匙放在一起。

教室里，窗台上的蔊菜花已经枯萎了，但没有人把它扔掉。阳光透过玻璃瓶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是摩斯密码，等待着被破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