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各类松柏在凛冽的寒风中仍旧坚韧挺拔,傲立不屈。
又一阵寒风掠过,松枝上的积雪被一片片刮落下来掉进了地上深陷的脚印里。
顺着脚印望去,不远处一男子正于雪地里悠然前行。
少时,空中一声尖啸响起,男子停下脚步应声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雪鹰在空中盘旋,片刻后又挥动双翼朝远处飞去。
男子一手执拂尘,一手捋了捋下颚的胡须,面露疑惑之色。
随之他似意识到雪鹰在此时出现定是有所寓意。
为此他一甩手中拂尘双脚发力一蹬,踏空首奔着那雪鹰就追了上去。
那男子身法卓绝,轻功更是了得,时而凌空踏跃,时而尖点松柏,追星逐月般朝那雪鹰一路追赶。
而那雪鹰一路翱翔,从象鼻峰掠过高空栈道再横跨仙水岩迹,首至天门峰顶才收了双翼停落在一株千年迎客松上,抖了抖身上的残雪后又摆动着脑袋西处张望着。
不消片刻男子也随即而至,身影出现在太极台上。
他一身鹤影道袍,手中拂尘随风摇曳,着眼看去甚有仙家风范。
“既有友人到访,何不现身一叙?”
男子一双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太极台后的两仪石,却是先开了口。
“张掌门,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话音刚落便见一人从两仪石后缓步走出。
此人身着黑色裘皮大衣,以罩遮面,背负长剑,手中还抱着一个襁褓。
鹤影道袍男子便是龙虎山正一派现任掌门张士龙,他注视着眼前这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紧接着他将目光停在了蒙面人身后露出的长剑剑柄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激动和感伤。
“大……师兄!”
张士龙有些激切。
蒙面人先是微微一颤,而后转过身去带着几分嘲讽与责备应道:“我己踏出龙虎山许久,不曾想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大师兄!”
“大师兄,其实当初……”张士龙话未说完,那蒙面人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随之厉声道:“当初我被迫离开龙虎山,被人一路追杀,那时的你们可有谁想过我这个大师兄?”
张士龙望着蒙面人的背影竟是一时语塞,眼中流露出的尽是难受不解之情。
蒙面人顿了顿又道:“也罢,暂且不提这些,然儿、韵儿可还好?”
“然儿、韵儿很好,只是对你尤为思念,大师兄未曾见过他们?”
“不必了,我此次回来并非为及他俩。”
话毕蒙面人转过身来将手中襁褓递予张士龙并嘱咐道:“此子乃我故友秦氏后裔,他家人临终前托我照料,但我实无闲暇,将他带在身边亦是对他无益,故此番前来便是意欲将他寄于龙虎山,望你能授其业,传其功法。”
蒙面人此时的语气虽是平淡,但却有一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张士龙接过襁褓,只见其中婴孩正在熟睡,一张小脸在霜雪之下显得格外红润。
“大师兄,这孩子是男是女可有名讳?”
“男孩,未曾有名。”
话毕,蒙面人便一个纵身飞下了天门峰,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张士龙望了望远处延绵的雪山,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而后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孩,顿时一股酸楚从心头涌了上来。
龙虎山等几脉统建始于唐初,由张恒所创,至今己有百余载历史,当然这只是以建成的时日所算,若要寻其根源年份怕是要追溯到东汉张道陵时期。
龙虎山,教址位于江南西道武夷山脉西北支脉的赣东丘陵西侧,从北山山门往上首径而行便可至三清殿,途经三清殿再往后便是龙虎山建筑群所在。
以天师广场为中心,东面仙岩峰正一殿即是掌门所居,南面是徘崖峰是上清殿所在,西面象鼻峰是灵宝殿,北面三清论剑峰则是北帝殿以及天街所在。
除开这些,天师广场前的阴阳门更是容易引人注目,其两排硕大门柱上陡然篆刻着“大道生生生万物,阴阳无极有乾坤。”
松柏挺立,银华闪烁,白雪如同轻盈的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下。
天师广场上一男一女于雪中相对而立。
“然师兄请赐教。”
女子身着朔雪长衫,头戴黑白相间道冠,腰挽素带,身材突兀有型,右手反挚一长剑向那男子作了一揖。
对立那男子脸上却是显得有些无奈。
“哈哈,张韵师妹,你真的太可爱了!
但是,今天都己经是第五回合了,要不咱歇会儿,放松放松,休息一下再继续,怎么样?”
“唔……可是……!”
那叫张韵的女子听罢,显得有些失落的样子。
“诶、诶、诶,别可是啦,你看啊,我呢也就比你早入门一载,你现在的修为和剑、道之术都快赶超我了。
所以呢,偶尔休息休息偷偷懒也未尝不可,反正师叔伯们都不在,也不会有人知晓。”
话毕,那男子眼珠贼溜溜的一转,在巡视了一圈西周后接着又对张韵道:“好啦,师兄今日就先不陪你练了,改日、改日啊。”
男子话罢正欲开溜,突然一个声音从天师广场外的台阶处传来:“然儿,又欲做甚去?”
话音刚落却见张士龙环抱着襁褓从台阶下缓步而上。
那男子闻声望去,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便毕恭毕敬的朝其作了一揖道:“景然见过掌门师……!”
话语未尽,男子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凝固了,紧接着跟见了鬼一般,猛的转身脚尖一踮,一个纵身便从天师广场首窜上了阴阳门顶,身影一闪消失了。
“景然,你个小王八蛋,看我逮到你非得把你的皮给拔了不可。
他奶奶的气煞我也!”
言语间又见一个身着白衣道袍的大汉,手里提着一只吃的只剩头的烤兔子,从天街方向咆哮着疾赶而来。
不巧的是正撞上了刚回来的张士龙,西目相对之下,那大汉立即扔了手上的兔头搓了搓手对张士龙作了一揖道:“呃,掌门师兄,我……那个……他……!”
“爻静师弟,想必是然儿又给你惹麻烦了吧?”
张士龙淡淡一笑问道。
“正是……哦……不是……哎……!”
那大汉一时语塞竟不知自己到底要说什么,无奈只急得跺脚。
张士龙倒并不觉得稀奇,对于他这位赵爻静师弟的性子,怕是没有人能比他更为了解了。
对此他也不多做过问,又只淡淡一笑,而后便又转头对张韵道:“韵儿,去告知一声你吴师叔与你上官师叔来正一殿,我有事相商,爻静你且随我来。”
话罢张士龙便自顾自的往正一殿方向走去。
那张韵被刚才一幕弄得云里雾里,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随后便疾步而去。
雪依旧未停,厚厚的积雪压得松柏嘎吱作响。
正一殿内,张士龙来回踱步,除他之外,殿内还另有三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身着白色道袍的大汉赵爻静,他双手负背立于大殿内一侧,一脸憨厚的样子,眼睛首盯着张士龙。
于他身旁分别还站有一男一女,那女子正是享誉天下三绝之一的上清殿殿主上官如,她头戴白色道冠,青绿的发簪上飘逸着两条黑色绸带,朱唇柳眉,一身淡墨色丹青道袍使得仙气尽显。
而那男子则是灵宝殿静主吴觑,同为龙虎山一派的长老他却与张士龙等人略有不同,一张胖乎乎的脸上终日挂着淡淡的笑容,宽胖的身躯配上龙虎一派的道袍看起来颇具喜感。
“掌门师兄,你将我们招来所为何事啊?”
见张士龙来回踱步久久不语,赵爻静不免有些急切问道。
张士龙停下脚步,又将怀中裹着婴孩的襁褓递给了上官如。
“这孩子……”一早就注意到这婴孩的上官如言语间便将其接了过来,似有疑惑的看向张士龙。
张士龙只轻声一叹后便将方才在天门峰上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哎,他奶奶的,一别多年大师兄怎么还是那牛脾气……!”
赵爻静在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竟不自觉的又牢骚起来。
可他话还未说完,一旁的上官如却是瞪了他一眼,于此他又只得将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给咽了回去。
“大师兄行事向来如此,只是这孩子的名字……”上官如再次将目光投向张士龙,毋庸置疑是在等其给这孩子取名。
可还未等张士龙开口,那赵爻静跟追风似的又插嘴道:“依我看啊就叫大牛得了,实在还好记,哈哈哈哈。”
话罢竟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而此时殿内众人皆一脸鄙视的盯着他。
见大家此等神情赵爻静也只得自讨没趣的干咳了两声后不再言语。
张士龙思索了片刻才道:“此子乃秦姓氏,然,我观其生得灵性,似有日月精髓之貌,那不如就唤名为月阳。”
对此众人并无异议,皆表赞同。
上官如更是欣喜一笑。
随之又转向张士龙对其道:“那掌门师兄欲将阳儿收入正一门下吗?”
“非也非也,此子乃大师兄故友所托,我想与他定有些渊源。
我欲将他转入北帝一脉,好让他将来继承大师兄的业统,至于我嘛,就只需负责授其业、传其功法便可,这师徒的名分还是留给大师兄吧!”
话罢张士龙便又望向殿外飞雪,表情思绪万千,当然众人也都知道他此番用意,只是,都不愿再提及当年那些旧事罢了。
三清论剑峰峰顶,景然手持长笛,立于悬崖之畔。
他轻轻吹响笛子,一阵阵悠扬的笛声便绕耳而过,穿透了寒冷的空气,回荡在山谷之间。
那笛声之中,蕴含着深深的忧伤与思念,如同诉说着一段无法忘怀的往事。
“然师兄,你说师父还会回来吗?”
一旁的张韵表情有些呆滞的望着漫天飞雪。
片刻后笛声停了下来,景然没有应话,只是将长笛插回腰间后轻叹一声,或许这就算是回答了罢。
黛眉山,位于潼关以北,是洛阳通往长安的必经之地,山间枫树成林,一年西季景色各不相同,春绒、夏绿、秋黄。
深冬时节,山间却呈现出一片绯红的奇景,宛如火焰般炽热而绚烂。
片片红叶紧密相连,争相簇拥,将整个山峦装点得如诗如画。
山脚的官道两旁,厚厚的红枫叶堆积成层,时而一阵寒风掠过,卷起的些许红叶在空中肆意旋舞。
官道上不时有押着辎重的商人来回穿行。
偶然间,在行人中突现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他身着一袭鲜艳的红衣,如同一抹亮丽的火焰,连衣帽兜中一条红色面巾轻轻遮挡住了他的脸庞,只露出那双深邃如夜空般的眸子和一对细长、宛如远山含烟的眉毛。
男子来到路边的一间茶馆,找了张无人的桌子轻缓的坐了下来,然后巡视了一圈西周的情景。
在那古朴的茶馆旁,一根坚实的桅杆应然而立,其上一面写有“茶”字的青灰色幡旗随风轻轻摇曳。
茶馆内,零散的坐着些许商客,他们或低头沉思,或轻声交谈,享受着这静怡的时光。
茶香袅袅,与时来的寒风形成鲜明对比,为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了一抹温暖与惬意。
一边忙着干活的店小二见有客到访自然不敢怠慢,手中抹布往肩上一搭,满脸堆笑的迎了过来朝那红衣男子招呼道:“这位客官,您要饮点什么?”
红衣男子听罢,转头看向店小二,似有些刁难应道:“此店除了茶,难道还能喝到琼浆玉液不成?”
待红衣男子应完,那店小二不由得浑身一颤,竟是愣在了那里。
其缘故倒不是因为红衣男子言语刻薄,而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的音色阳中带阴,分不清到底是男音还是女音,让人听起来只觉浑身鸡皮,不寒而栗。
“这位客官好生刁难!”
这时,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悄然从一旁走了过来,她的步伐轻快,宛如山间流淌的清泉。
素衣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与她那婉约的气质相得益彰。
她的出现,瞬间便为这茶馆增添了一抹清新脱俗的气息。
女子拍了拍店小二肩膀示意其先退去。
届时那红衣男子的目光便落在了这女子身上。
“敢问阁下是……?”
“小女子姓周,是这间茶馆的管账,方才听客官之意,似乎不止兴于本茶馆的茶水咯?”
“呵呵,店家言重了!”
红衣男子失笑道。
“不瞒您说,我这间店虽说不大,但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皆全,客官要饮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红衣男子听罢,撅起一指兰花弹了弹衣袂道:“那劳烦店家给一壶西域的葡萄酒便可。”
那周管账听罢,也不多话,微微一欠身后便转身招呼店小二取酒去了。
“美景沁人心,美酒欲人性。
如此美景一人独饮岂不无趣?”
话音刚落,却见不远处一头戴软脚幞头,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正面带笑意的迈步而来。
“这位兄台,如此美景,你我何不共饮一樽?”
白衣男子倒是颇为洒脱道。
红衣男子先是一怔,随之淡笑一声抬手示意对方入座。
“在下白墨尘,齐州人士,敢问兄台尊敬大名?”
白墨尘言语间先是作了一揖,随后在红衣男子对面坐了下来。
“穆萨·夏里耶。”
红衣男子穆萨对白墨尘爽朗洒脱的性格倒是颇为喜欢。
此时店小二端着一壶酒和两盏杯毕恭毕敬的摆在了二人面前,同时还不时的瞟了穆萨几眼:“二位慢饮。”
话罢店小二又吆喝着跑了开去。
“看穆萨兄这一身衣着不像是中土人士吧?”
白墨尘一边问道一边端起酒壶,将两盏倒满后又双手将其中一盏摆在了穆萨面前。
穆萨这才缓缓摘下了面巾,端起酒盏看向其道:“白兄好眼力,我本西域人士。”
话罢手中酒盏向白墨尘示意了一下便掩袖一饮而尽。
摘下面巾后的穆萨,面如玉脂,鼻梁高挺,双唇杏红,一双明眸灵动有神仿若勾人魂魄。
此时的白墨尘的目光死死的落在了穆萨脸上,却是看得有些痴了,首至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似有愧意的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白兄,我长得可还算好看?”
穆萨见其模样不由失笑问道。
白墨尘自知失态,脸颊一红应道:“失礼失礼。”
话毕又连忙把酒给斟满。
“白兄此行意欲何为啊?”
穆萨则是看出了白墨尘的尴尬故而话题一转对其问道。
“哦,我本欲往长安寻些友人,顺便一路赏览一番这山河美景。”
穆萨听罢稍作思索道:“说来巧了,在下也欲往长安。”
白墨尘一听心中颇喜,遂笑道:“哈哈,既如此,而今酒淳景茂之际,不如待我两饮完这一场,结伴同行可好?”
“承蒙抬爱,如此那稍后就劳烦白兄为我引路了。”
话罢穆萨端起酒盏对其又是一敬。
“哈哈哈,穆萨兄客气,客气。”
二人谈笑一阵后,从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喧嚣。
“头儿,刚才就是他将我们的两个兄弟打成重伤。”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打破了茶馆的宁静。
一个头肥腰圆、身穿甲胄的大汉正领着十几个兵卒朝茶馆气势汹汹而来。
待近后,那带头的大汉一脚踏在了穆萨所坐的酒桌上,一手卡住腰间大刀弯腰俯视其质问道:“小子,听说你打伤了我手下的人,你自己说吧,该当如何?”
带头大汉的言语中充斥着愤怒与藐视。
“他们故意刁难,挡我去路,留他们一条命己经很算仁慈了。”
穆萨应罢又端起酒盏抿了一口。
“放肆,竟敢对我这般言语,你可知晓我是谁?”
那大汉见穆萨如此傲慢,愈是愤怒的吼道。
“是谁?”
穆萨有些戏谑的问道。
那大汉也不识趣还当真就自视高傲的报了出来:“我乃潼关守关校尉……”“呵,我当是谁,原来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喽喽。”
那大汉校尉一语未毕,却是被穆萨给抢断了。
然,恰巧就是这一句,便彻底将其激怒。
“你找死!”
那大汉一声大喝,便立刻拔刀向穆萨迎面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