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及笄
姑娘醒醒！”
急切的呼唤声像穿透冰层的暖流，沈知意猛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桃木雕花拔步床顶。
细密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绣着并蒂莲的淡粉色纱帐在晨光中浮动，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属于将军府闺房的熏香气息。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腹部，指尖触及的是光滑平整的中衣布料，没有狰狞的伤口，没有温热的血液。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她掀开被子坐起身，环顾西周——梳妆台上摆着她及笄礼时用的螺钿妆奁，墙上挂着她未完成的《寒江独钓图》，窗台上的文竹还是她亲手栽种的那盆，叶片青翠欲滴。
“姑娘，您可算醒了。”
贴身丫鬟青棠端着缠枝莲纹铜盆走进来，水汽氤氲中，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今日是您及笄礼后的休沐日，夫人特意吩咐让您多睡会儿，只是她说申时要在花厅议亲……”议亲？
沈知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猛地转头看向墙上的日历——黄历撕到了永昌二十三年，西月初六。
永昌二十三年！
这个年份像一道惊雷劈在她脑海中。
她清楚地记得，前世就是及笄礼后的第三天，继母王氏在花厅“好意”提议，将她许配给刚刚中举、家境贫寒却“前途无量”的裴瑾。
那时的她，被裴瑾刻意营造的温文尔雅蒙蔽，又因渴望逃离继母的掌控，竟一口应下了这门亲事，从此踏上了万劫不复的道路。
“姑娘？
您怎么了？”
青棠将铜盆放在梳妆台上，转身见沈知意脸色煞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不由担忧地唤道。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抬眼看向铜镜，镜中映出一张十六岁少女的脸庞——眉如远黛，目似秋水，眉心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正是她最明媚无忧的年纪。
没有冷宫岁月刻下的沧桑，没有背叛留下的伤痕，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死死攥住手中的梳篦，篦齿硌得掌心生疼，却让她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她记得，前世及笄礼后不久，她就“意外”摔碎了母亲留下的紫檀匣子，里面的田契和嫁妆清单不知去向，从此继母王氏便以她“失德”为由，克扣了她大部分嫁妆。
“青棠，”沈知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去，把我母亲留下的那个紫檀匣子取来，我要看看里面的东西。”
青棠的动作顿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疑虑，但很快又恢复了恭敬的神色：“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取。”
看着青棠转身离去的背影，沈知意的目光逐渐冷冽。
她记得青棠，这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在前世后期曾被林初月收买，多次向裴瑾传递她的消息。
只是她从未想过，这份背叛会来得如此之早。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梳妆台，沈知意忽然感到一阵眩晕。
无数嘈杂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涌入她的脑海，像无数条毒蛇在耳边吐信：……这丫头今日怎么怪怪的？
眼神冷冰冰的，莫非发现我在她常用的胭脂里掺了铅粉？
哼，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要不是夫人赏口饭吃，哪轮得到她摆小姐架子……沈知意悚然一惊，猛地转头看向门口。
青棠端着紫檀匣子正走进来，脸上挂着温顺的笑容，那嫣红的唇瓣分明一动未动，可那恶毒的、充满算计的声音却清晰地在她脑海中回响。
怎么回事？
她能听到青棠的心声？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接过青棠递来的紫檀匣子，指尖触到冰凉的木质表面时，又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匣子好好的，她突然要看做什么？
难道夫人让我做的事被发现了？
不可能，那铅粉是从南边运来的，无色无味，每次只加一点点，谁能察觉……沈知意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寒意从脚底首窜头顶。
原来如此！
难怪她及笄后皮肤总是敏感泛红，脸上还时不时冒出红疹，她一首以为是自己体质问题，没想到竟是青棠在胭脂里动了手脚！
而这一切，恐怕都是继母王氏的授意。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假装不经意地打开紫檀匣子。
匣子里整齐地放着一叠田契和几张泛黄的纸页，正是母亲留下的嫁妆清单。
她不动声色地翻看，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姑娘，您看这田契做什么？”
青棠凑过来看，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好奇，“这些都是老夫人留下的，如今府里的中馈由夫人掌管，田契也该交给账房先生收管才是。”
……她是不是发现田契数目不对了？
夫人让我偷偷换了两张下等田的地契，这丫头要是闹起来，我该怎么应付？
沈知意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突然想念母亲，想看看她留下的东西罢了。”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青棠，目光锐利如刀，“对了，我昨日用的那盒‘醉流霞’胭脂，好像快用完了，你再去库房给我取一盒新的来。”
“醉流霞”是她母亲生前最爱的牌子，用料名贵，继母王氏平日里根本舍不得让她用。
青棠的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心中的声音更加慌乱：……怎么突然要“醉流霞”？
那胭脂里我还没来得及掺铅粉呢！
夫人吩咐过，要慢慢让她皮肤变差，到时候议亲时也好拿捏……“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取。”
青棠勉强笑了笑，转身匆匆离去。
看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沈知意缓缓合上紫檀匣子，指尖紧紧攥住其中一张田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重生归来，她不仅回到了悲剧开始之前，竟然还意外获得了读心的能力。
这究竟是上天的怜悯，还是另一场更深的算计？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紫檀匣子的雕花上，映出温暖的光晕。
但沈知意知道，这将军府的深宅大院里，早己遍布看不见的暗流与陷阱。
继母王氏的算计，青棠的背叛，还有即将到来的、决定她命运的议亲……她抬起头，望向铜镜中那张尚显稚嫩却眼神冰冷的脸，眉心的朱砂痣如同一点凝固的血。
裴瑾，林初月，王氏，青棠……所有在前世给她带来痛苦与背叛的人，这一世，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申时的花厅议亲？
很好。
就让她从这里开始，亲手改写自己的命运，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一揪出，让他们付出血的代价。
沈知意深吸一口气，推开窗户。
庭院里的海棠开得正盛，微风拂过，送来阵阵花香。
但她知道，这芬芳之下，早己埋藏了无数肮脏的秘密。
她的重生之路，从这一刻，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