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倒在城门下
故昇抬手擦去睫毛上凝结的血痂,看着指腹残留的暗红,恍惚间想起出征那日御赐的酒,也是这样浓稠的颜色。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三百残兵倚着残破的城墙,有人用断裂的箭杆支撑身体,有人撕下战袍草草包扎渗血的伤口。
"将军,巴塔部的狼骑兵离城门只剩三里!
"副将沈砚踉跄着撞开半扇焦黑的木门,腰间缠着的绷带又渗出新血,"他们的投石机正在组装,不出半个时辰......"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沉闷的轰鸣声,第一颗燃烧的巨石擦着城头飞过,在城内炸出一片火海。
故昇握紧腰间残破的虎符,金属边缘深深嵌入掌心。
三天前亲手送出的求援信仿佛还带着体温,此刻却化作城楼上冰冷的青铜风铃,在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铮鸣。
他望着紧闭的朱漆城门,突然想起幼时随父亲进京,城门大开时鎏金匾额上"天下归心"西个大字如何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报——!
"一名伤兵跌跌撞撞扑来,后背插着三支狼牙箭,"阿古达...阿古达将军喊话,要铁骑军缴械投降!
"城头突然传来铁链哗啦响动,鎏金蟠龙纹的黄罗伞盖刺破阴霾。
凌九霄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暮色中流转,却掩不住眼底跳动的不安。
故昇瞳孔骤缩,看见皇帝身后林渊把玩着翡翠扳指,王启年正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拭剑柄。
"铁骑将军故昇!
"凌九霄的声音裹着刻意拔高的威严,却被西北的烈风撕成碎片,"你私调虎符,矫诏出兵,妄图挑起两国战事!
"他抬手虚指城外如黑云压境的敌军,"如今巴塔部仗义执言,朕特准其代天巡狩!
""陛下!
"沈砚突然暴喝,带血的手掌重重拍在城墙上,"故将军出征前曾三请圣旨,虎符调动皆有记录!
分明是有人......""放肆!
"林渊抢前半步,蟒袍玉带撞得叮当作响,"逆臣贼子也配狡辩?
陛下仁德,才留你们全尸!
"他忽然露出阴鸷的笑,"不过听说故将军的老母亲,还在京城慈仁寺吃斋?
"故昇感觉战甲下的伤口突然炸开剧痛。
他想起母亲鬓角的白发,想起离家时老人偷偷塞进他行囊的桂花糕。
阿古达的狼头纛旗己经清晰可见,那名巴塔部大将正用弯刀挑起凌国士兵的头盔,刀刃上还挂着半截肠子。
"陛下可还记得漠北之战?
"故昇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当年敌军围困青崖关,是谁背着您在箭雨中爬行三里?
是谁用自己的后背挡住射向龙辇的弩箭?
"他猛地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这道伤,陛下忘了?
"凌九霄脸色微变,后退半步撞在城垛上。
王启年急忙扶住皇帝,袖中滑出的密诏露出半截——正是三日前被退回的求援信。
城楼下,阿古达突然纵声大笑,震得草原弯刀嗡嗡作响:"凌国王上果然好手段!
不过要我们退兵......"他的刀尖挑起故昇的披风,腐肉的气息扑面而来,"光凭几句空话可不够!
""朕愿与嫡公主和亲!
"凌九霄突然高喊,玄色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每年进贡黄金万两、绸缎千匹!
至于故昇......"他死死攥住腰间玉带,指节泛白,"诛灭九族,挫骨扬灰!
三百残兵同时举起武器,发出震天的怒吼。
故昇握紧佩剑,剑身上"忠勇"二字早己被血锈覆盖。
他扫视着身边伤痕累累的兄弟,眼中满是决绝:"兄弟们,今日便是我们的归宿!
生为凌国兵,死为凌国魂!
""放箭!
"林渊尖锐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城楼上万箭齐发,如同黑色的暴雨倾泻而下。
故昇挥剑格挡,箭矢撞击在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他看见沈砚被三支箭射中,摇晃着倒下;看见少年兵用身体护住同伴,后背插满了箭羽。
"杀!
"故昇怒吼一声,带着残兵冲向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
阿古达的弯刀己经近在咫尺,却在这时,一支淬毒的箭矢破空而来,精准地射进故昇的咽喉。
他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城楼——凌九霄正亲自拉弓,嘴角挂着阴冷的笑。
故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的喉音。
他的眼前渐渐模糊,恍惚间又看见幼时随父亲进京,城门大开时鎏金匾额上"天下归心"西个大字;看见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补战袍;看见每次得胜回朝,百姓们夹道欢呼的场景......最终,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眼前最后的画面,是凌九霄转身离去的背影,和城墙上熊熊燃烧的"忠勇无双"匾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