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后院的青砖小径上,沈知意跪在雪地里,膝下的寒意早己渗入骨髓。
她垂着头,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却仍能听见正屋里传来的笑声——嫡姐沈玉娇正与几位闺秀品评新得的蜀锦,那料子本是父亲允了她的,如今却成了嫡母彰显“慈爱”的赏赐。
“五姑娘还跪着呢?”
大丫鬟红杏掀帘出来,瞥了她一眼,“夫人说了,您既‘不慎’打碎三姑娘的缠枝莲纹盏,合该长长记性。”
沈知意指尖掐进掌心。
那茶盏分明是嫡姐推她时撞落的,盏中滚茶还烫红了她半截手腕。
可此刻她只轻声应道:“是知意莽撞了。”
雪愈下愈大,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前院管事小跑着穿过月洞门,积雪溅上沈知意的裙角:“快禀告夫人!
宫里来了旨意,要咱家送适龄姑娘参选尚服局女官!”
正屋的笑声戛然而止。
沈知意猛地抬头。
尚服局执掌宫廷织造,若能入选……她盯着廊下将化的雪水,忽然想起生母临终前攥着她手说的那句:“意儿,沈家的绣线里缠着人命。”
嫡母孙氏己疾步而出,鬓边金凤钗簌簌作响:“玉娇自然要去的,至于五丫头……”她扫过雪地里单薄的身影,笑意慈和,“天寒地冻的,先起来吧。”
沈知意叩首谢恩,起身时却晃了晃——嫡姐“恰好”伸出的脚绊得她踉跄栽倒,发间唯一的木簪啪地断裂。
“哎呀,妹妹连路都走不稳。”
沈玉娇掩唇轻笑,“这般仪态,怎配代表沈家?”
夜深人静时,沈知意蜷在柴房旁的耳房里,就着油灯查看膝上淤青。
窗外忽有雪粒簌簌打在窗纸上,间杂着几声鸦啼。
“姑娘。”
哑仆周嬷嬷推门闪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药铺刘掌柜偷偷给的冻疮膏。”
“嬷嬷又当镯子了?”
她瞥见老人空荡荡的腕间,喉头微哽。
周嬷嬷却从袖中抖出一方泛黄的绣帕:“老奴今日收拾库房,在夫人锁着的樟木箱底发现了这个。”
帕上歪斜地绣着半枝白梅——是生母阮姨娘的针法!
可那梅蕊竟用暗红丝线绣成古怪符文,帕角还沾着早己发黑的……血渍?
更骇人的是,帕子背面竟用细如蚊足的针脚绣着一行小字:“永宁六年腊月初七,孙氏予我胭脂有毒。”
沈知意指尖剧颤。
腊月初七,正是生母暴毙之日!
三日后,沈府正厅。
孙氏将名帖递给宫中女官,笑吟吟道:“这是小女玉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女官却望向角落:“那位姑娘是?”
众人回头,只见沈知意捧着锦缎静立廊下。
她今日只穿素绒袄裙,发间半点珠翠也无,可当阳光穿过她手中双面绣屏风时——正面牡丹雍容,背面却是白梅凌霜,光影流转间竟似活了过来。
“民女粗通针黹。”
她伏身行礼,露出腕间未愈的烫伤,“愿为娘娘们分忧。”
女官眼底闪过惊艳。
没人注意到,沈知意低垂的眸中,映着孙氏骤然扭曲的脸。
离府的马车碾过积雪时,沈知意攥紧了袖中染血绣帕。
车外传来马蹄声,一队玄衣铁骑踏雪而来。
为首那人玄铁扳指寒光凛冽,左肩箭伤在官服下若隐若现。
“是锦衣卫指挥使裴大人!”
车夫慌忙避让。
沈知意掀帘一瞥,正对上那人鹰隼般的眼睛。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