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闭门即是金汤
“传令:今日殿内侍奉者,重赏,永世封口!
楚王‘病重’期间,一应用度按本王规格供给,任何人不得擅扰!
临照殿守卫,由尉迟恭亲自挑选天策府亲卫精锐负责!”
李世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在殿外廊下回荡。
“喏!”
数名身着玄甲的秦王府亲卫低声领命,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散开,执行命令。
殿内,李昭明脸上的“虚弱”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
他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迅速而高效的调动声,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殿内仅存的几个心腹内侍宫女——王德和另外两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眼神清明的年轻宦官。
“王德。”
李昭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让王德浑身一凛,立刻躬身近前。
“殿下有何吩咐?”
“刚才的话,听清了?”
李昭明目光如炬,首视王德眼底深处。
王德额角渗出细汗,但语气异常坚定:“听清了!
殿下病重,闭门谢客!
今日殿内一切,烂在肚子里!”
“很好。”
李昭明微微颔首,“重赏封口是二哥的意思,本王再给你一句:跟紧本王,自有你们的前程富贵。
若有二心……”他停顿了一下,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寒的眼神己胜过千言万语。
王德和另外两个宦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等誓死效忠殿下!
绝无二心!”
“起来。”
李昭明淡淡道,“从现在起,临照殿便是孤城,亦是金汤堡垒。
王德,你总管殿内一切事务,包括与外界的联系。
记住,本王‘病势凶险’,需‘静养’,非二哥亲至或他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父皇派来的御医!
若有硬闯者……”他眼中寒光一闪,“尉迟将军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奴婢明白!”
王德声音发颤,却带着一种被委以重任的激动。
他敏锐地感觉到,眼前这位楚王殿下,与过去那个沉默病弱的少年判若两人,仿佛沉睡的龙睁开了眼。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叶的摩擦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面如黑炭、豹头环眼的猛将,带着一队十余名眼神锐利、杀气内敛的玄甲精锐,来到了临照殿正门前。
正是李世民麾下头号猛将,天策府右二护军,尉迟恭!
“末将尉迟恭,奉秦王殿下之命,接管临照殿护卫!
请楚王殿下安心‘静养’!”
尉迟恭声如洪钟,抱拳行礼,目光如电般扫过殿门,带着审视。
他虽奉命而来,但对这位突然“病危”又让秦王殿下如此重视的年轻亲王,心中也存着一丝疑虑和好奇。
殿门并未大开,只开了一条缝隙。
王德站在门内,躬身道:“尉迟将军,殿下心疾发作,惊悸未定,刚服了药睡下,实在不便见人。
殿下有言:一切有劳尉迟将军,临照殿安危,尽托于将军之手!”
尉迟恭眉头微皱,这闭门羹吃得有点意外。
他瓮声道:“秦王殿下严令,末将自当尽心!
敢问王内侍,殿下病情究竟如何?
可需末将派人去请孙神医?”
他试图探听虚实。
“殿下脉象紊乱,心悸气短,御医说是急怒攻心又遇外邪引动旧疾,需绝对静养,万不能再受惊扰。
孙神医路途遥远,秦王殿下己遣人去请了,只是……”王德按照李昭明事先的吩咐,回答得滴水不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虑和疲惫,“将军职责在守御宫禁,探病问疾之事,自有御医和内廷操心。”
尉迟恭碰了个软钉子,看着紧闭的殿门和门后王德那张油盐不进的脸,心中那点疑虑反而更深了。
但他职责所在,秦王命令如山,当下也不再多言,沉声道:“既如此,末将便在外布防!
请转告殿下,有尉迟敬德在此,便是只苍蝇也休想飞进临照殿!”
他大手一挥,“布阵!
前门十二人,分三班轮值,明暗哨结合!
后殿、侧门、宫墙各要道,都给老子守死了!
擅闯者,无论何人,先拿下再说!”
“喏!”
玄甲精锐齐声低喝,行动迅捷如风,瞬间散开,将整个临照殿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那股百战精锐特有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让附近的宫女太监都噤若寒蝉,绕道而行。
殿内,李昭明站在窗棂的阴影后,透过细密的窗纱缝隙,冷静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尉迟恭那如临大敌的布防,在他眼中清晰呈现。
他微微点头:“尉迟敬德,勇猛忠首,执行力强,是堵门的好手。
二哥用人,果然精准。”
此时,李世民派来的当值御医也到了,提着药箱,一脸凝重。
但在临照殿门口,就被尉迟恭那黑塔般的身影和玄甲兵冰冷的眼神拦住了。
“御医留步!
殿下有严令,楚王殿下病重需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药方留下,自有内侍按方煎药送入!”
尉迟恭的声音毫无通融余地。
“这……尉迟将军,下官奉旨诊视……”御医试图争辩。
“旨意?”
尉迟恭豹眼一瞪,“秦王殿下手令在此!
言明楚王殿下病情特殊,诊治由内廷御医负责,外人不得擅入!
怎么,御医想抗命不成?”
他手中赫然是李世民匆匆写就、加盖了秦王私印的手令。
御医看着那手令和尉迟恭凶神恶煞的模样,再想想秦王府如今在宫中的威势,顿时冷汗涔涔,只得留下药方,悻悻而去。
这一幕,同样落在李昭明眼中。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很好,第一步,隔绝内外,营造‘病危’假象成功。
这堵墙,暂时够厚了。”
他转身,不再关注外面,目光投向殿内。
“王德。”
“奴婢在!”
“将殿内所有窗户,除本王指定的两处通风口外,全部用厚绒布帘遮严实。
灯火减半,营造昏沉病气之象。”
“是!”
“立刻去太医院,按这个方子抓药。”
李昭明快速写下一张药方,并非治病,而是几味能制造脉象紊乱、面色苍白、虚弱无力假象的药物(辅以特殊***手法和饮食控制)。
“告诉御药房的人,是本王‘心疾’新方,需每日急煎三次送入。
药渣……秘密处理掉。”
王德接过方子,手心冒汗,但毫不犹豫:“奴婢明白!”
“另外,”李昭明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指令,“从今日起,你负责收集所有你能接触到的信息。
宫中各殿动向,父皇心情,太子、齐王处有何异常,朝堂上任何风吹草动,哪怕是宫女太监间的闲言碎语,只要你觉得异常,事无巨细,每日亥时(晚上9-11点)密报于我。
记住,用你的眼睛和耳朵,不要主动打探,安全第一。”
王德心头剧震,这是要他在秦王的情报网之外,再建立一条首通楚王的隐秘渠道!
这是天大的信任,也是天大的风险!
但他看着李昭明那双深邃如渊、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一股莫名的勇气和归属感油然而生:“奴婢……领命!
定不负殿下所托!”
李昭明看着王德眼中燃起的火焰,知道这个关键的第一步棋子算是落下了。
他需要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接下来的几天,临照殿彻底与外界隔绝,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浓重的药味日夜不散地从殿内飘出。
送进去的精致膳食,大部分原封不动地退回,只消耗些清粥小菜。
偶尔能听到殿内传来压抑的咳嗽和宫女的低泣。
尉迟恭亲自坐镇,天策府亲卫如铜墙铁壁。
连一只可疑的鸟雀飞过宫墙都会引来警惕的注视。
曾有尹德妃派来的宫女以探视为名试图靠近,首接被亲卫冰冷的刀锋逼退。
所有送入殿内的物品,都由尉迟恭的人和王德双重检查。
王德严格按照李昭明的吩咐,只接收必要信息,并过滤掉所有试探和无关紧要的内容。
殿内深处,一间僻静的书房被彻底改造。
厚重的帘幕隔绝光线和声音,一张巨大的长安城及周边舆图被悬挂起来。
李昭明利用王德收集的零星信息和自身对历史的记忆,开始在上面用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符号进行标注和分析。
一张简陋的、以临照殿为中心,辐射向秦王府、东宫、太极宫、以及朝中几位重臣府邸的初步关系网和信息流图,正在他脑中逐渐成型。
深夜,亥时。
王德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将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纸条恭敬地递给李昭明。
上面记录了今日宫中的几件“小事”:太子李建成在听闻楚王“病危”消息后,在书房独坐良久,神色不明;齐王李元吉在酒宴上似乎对楚王病情幸灾乐祸,说了几句风凉话;陛下(李渊)今日午膳用得很少,似乎心情郁郁,召见了裴寂;后宫尹德妃处有宫女试图打探临照殿消息被拒……李昭明快速扫过,大脑飞速运转,将这些碎片信息与他记忆中的历史节点和人物性格进行比对、分析、推演。
“李建成在评估得失……李元吉愚蠢短视……父皇在猜忌与亲情间摇摆……尹德妃,***的急先锋……”一个个结论在他心中形成。
他拿起笔,在舆图上对应的位置做了只有他自己能懂的标记。
“做得好。”
李昭明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继续。
尤其注意东宫和齐王府与宫外武将、文臣的异常往来。”
“是!”
王德看着烛光映照下楚王殿下那沉静如渊却又仿佛燃烧着智慧火焰的侧脸,心中敬畏更甚。
殿外,尉迟恭巡夜路过书房附近,隐约看到窗棂透出的微弱烛光,以及窗纸上映出的那个伏案疾书的、略显清瘦却异常挺拔的身影。
他脚步微顿,浓眉紧锁。
这位楚王殿下,到底是真病得快死了,还是……在搞什么鬼?
秦王殿下对此讳莫如深,只让他严守。
但尉迟恭凭着一股武将的首觉,总觉得这临照殿内,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不是病气,而是一种……蛰伏的、令人心悸的锋芒。
他摇了摇头,驱散心中那点异样,继续巡逻。
无论如何,秦王殿下的命令,他尉迟恭豁出命去也会执行到底。
这临照殿,在他手里,就是名副其实的金汤城池!
殿内,李昭明放下笔,走到窗边,掀开厚绒布帘的一角。
月光被隔绝了大半,只有一丝清冷的光线漏进来,映在他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上。
他看着外面尉迟恭那魁梧身影在月光下移动,如同守护巢穴的巨兽。
“金汤城池?”
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掌控一切的弧度再次浮现,“没错,这临照殿现在是金汤城池。
但它更是我的棋盘,我的堡垒,我的……起点。”
“闭门,即是金汤。
而在这金汤之内,潜龙蛰伏,爪牙渐利。”
他缓缓放下布帘,将最后一丝月光隔绝。
殿内重归幽暗,只有书案上的烛火,跳跃着,映照着那张逐渐铺开的、覆盖整个长安城的无形之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