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蔫儿猫腰躲在老柳树后,裤脚被露水打得精湿。
青铜罗盘在怀里突突首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来了。
"柳倾城的声音从树梢飘下来。
她今天化作人形,青色旗袍开衩处偶尔闪过蛇鳞的微光。
山路上传来"突突"的拖拉机声。
黄二狗带着七八个混混跳下车,后面跟着辆挖掘机。
驾驶室里坐着个穿皮貂的光头,金链子在脖子上晃荡——县城来的黑心开发商许烟。
"都利索点!
"黄二狗踹了脚坟前的供桌,"今儿个把这破坟场平了,许总给每人两条玉溪!
"老蔫儿拳头攥得咯吱响。
这里埋着他太爷爷那辈儿,更别提旁边还有柳昕彤家的祖坟。
昨天半夜他看见这寡妇偷偷来上香,背影单薄得像张纸。
"瞅你那怂样。
"黄姑突然出现在肩头,尾巴扫过他耳朵,"掐雷诀会不会?
""啥诀?
"黄姑的爪子"唰"地划过他右手虎口。
老蔫儿疼得一哆嗦,只见三道血痕组成了个闪电符号。
"拇指压中指,想着你最恨的人!
"挖掘机的铲子己经怼上了柳家祖坟的墓碑。
老蔫儿闭眼想象黄二狗那张麻子脸,手指笨拙地扭成个结印。
"天雷奔地火——"噗。
指尖冒出个火星子,还没放屁声大。
黄姑气得尾巴炸毛:"完蛋玩意儿!
灰家的,上!
"地面突然拱起无数小土包。
几百只耗子从洞里钻出来,潮水般涌向拆迁队。
最壮观的要数领头的灰毛大鼠,它人立而起,前爪一挥——鼠群齐刷刷扑向恶棍们的裤腰带。
"妈呀!
"黄二狗提着裤子乱窜。
七八条花裤衩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其中还有条印着卡通猪的。
柳倾城不知何时绕到许烟身后,青烟从她袖口钻入对方鼻孔。
光头老板突然眼神发首,甩掉皮貂跳上坟头。
"正月里来是新年啊~"许烟扭着肥***开嗓,手指头还解起衬衫扣子,"大姑娘美来大姑娘浪~"老蔫儿看傻了。
这调子他熟,是东北二人转《小拜年》,但从个二百斤的秃头汉子嘴里唱出来,实在辣眼睛。
"愣着干啥?
"胡三妹的红衣在雾里一闪,"柳丫头来了!
"山道尽头,柳昕彤拎着竹篮跌跌撞撞跑来。
看见祖坟前的场景,她脚下一软,竹篮里的供果滚了一地。
黄二狗趁机挣脱鼠群,从后腰抽出把砍刀:"柳寡妇,昨儿让你签拆迁协议,给脸不要是吧?
"刀光劈下的瞬间,老蔫儿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去。
黄二狗的刀"当"地砍在青铜罗盘上,溅起一串火星。
老蔫儿趁机抓住对方手腕,虎口的雷诀血痕突然发烫。
"滋啦——"黄二狗浑身抽搐着倒地,头发根根竖起,像只炸毛的鸡。
老蔫儿自己也吓一跳,低头看手心的血痕己经变成了淡金色。
"雷炁入体了嘿!
"灰天娇从地洞探出头,"这小子——"话没说完,许烟突然停止跳舞,鼻孔窜出两股黑烟。
他眼球翻得只剩眼白,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尖啸:"玄阴体!
宗主说得没错!
"柳倾城脸色骤变,蛇尾"啪"地扫起一片尘土遮住众人视线:"走!
"老蔫儿拽起发呆的柳昕彤就往山下跑。
身后传来许烟不似人声的咆哮:"跑?
五仙镇煞盘和玄阴体,我们玄冥宗要定了!
"跑到山脚老柳树旁,柳昕彤突然甩开他的手:"姜大哥,你手上...发光了。
"老蔫儿低头一看,虎口的雷诀印记正在缓慢消退。
更奇怪的是,柳昕彤手腕的蛇鳞胎记也在泛着微光,两种光芒节奏一致,像在互相呼应。
"你..."老蔫儿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女人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让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爹妈刚没的时候,也是这个柳家丫头偷偷塞给他两个热乎的粘豆包。
"先回村。
"他脱下破棉袄裹住柳昕彤发抖的肩膀,触到她皮肤时,罗盘突然在怀里剧烈震动。
安顿好柳昕彤,老蔫儿摸黑回到自家炕上。
五大仙家难得齐聚,连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胡三妹都盘腿坐在炕桌边。
"玄冥宗盯上你了。
"白慧用刺猬刺在炕席上排卦,"今日那黑烟是探路煞,不出三日..."黄姑突然抽抽鼻子:"等等,把你那罗盘再给我瞅瞅。
"老蔫儿递过青铜盘。
黄姑用爪子刮开底部锈迹,露出两个阴刻小字:玄冥。
"这不可能!
"灰天娇的门牙"咔咔"打颤,"镇煞盘是张天师所铸,咋会刻邪教名号?
"老蔫儿如遭雷击。
他哆嗦着从炕琴抽屉摸出个铁皮烟盒——三十年前失踪的哥哥留下的唯一物件。
盒底歪歪扭扭刻着同样的"玄冥"二字,连笔画转折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胡三妹的尾巴突然缠住他手腕:"小子,你哥叫啥名?
""姜...姜铁山。
"老蔫儿嗓子发干,"八岁那年上山采药,再没回来..."五大仙交换了个古怪的眼神。
柳倾城吐出的信子在半空画了个复杂符号:"明日子时,开坛问事。
"老蔫儿摩挲着烟盒,没注意窗外有双眼睛正透过玻璃上的霜花窥视。
月光照在那人脸上,隐约可见与老蔫儿七分相似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