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锄奸(2)
伤风败俗，浸猪笼可不冤枉你。”
族长梁翰那沙哑的声音似是从地缝里飘出，冷嗖嗖的，令人汗毛首竖。
王柱臣破碎的衣服渗着深褐色的血渍，显然是夜里受过毒打，樟木横梁上垂下的麻绳捆住他的手腕。
祠堂青砖地面上置放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猪笼，十分醒目。
围观的村民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这小子有种，连道台老爷的女人都敢睡…”“母狗不撅腚，牙狗不上身。
该浸猪笼的应是那条小母狗。”
“哈哈，老牛啃嫩草，不说头戴绿帽，连双角都绿了。”
……村民们的议论灌入道台老爷梁铿的耳朵里，他的面色如川剧变脸，而眼神愈加阴森，宛如刀子泛起寒光。
他告老还乡己有多年，大清王朝虽然灭亡了，但他的官老爷余威还在，富霸一郡，武断乡曲，不说地方官员和老百姓，就连军阀邓本殷都敬畏他三分。
“午时三刻己到！
开笼！”
梁翰将铜烟枪往供桌上重重一磕，说起来王柱臣还是这个贡生出身的学生，读私塾时，顽皮的王柱臣不服管教，经常想着法子整蛊梁翰。
炎夏的一天，王柱臣捡来狗屎干磨成粉末，偷偷地撒在梁翰的蚊帐兜里，午休的梁翰闻到臭味，忙握蒲草扇摇风，可越是摇风，臭味越是浓厚，呛到他无法入睡……初秋的一天，王柱臣用小刀剜空粪坑大草丛的根部，复将散土掩上。
梁翰揪住草丛屙屎时，人仰马翻状，草丛连人跌入粪坑里……王柱臣当上更夫第一天，还有意将梁翰撞跌在臭水沟里，一身泥巴，斯文顿成笑柄……一个个恶作剧，整得梁翰苦不堪言，但又没有证据惩罚这个逆徒。
而这一次，王柱臣犯上通奸之罪，正好泄了梁翰多年来积压着的私愤，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梁翰甚至认为，王柱臣不君不师，天生反骨。
注定他日后会走上谋逆之路，最终会被朝迋凌迟，抄家灭族。
与其日后噬脐莫及，倒不如趁早掐断这个祸根。
八名赤膊壮汉听到族长发话，立刻将王柱臣装入裹红布的竹笼，在急促的铜锣响声与唢呐的哀伤调子中，整个气氛有如出殡般压抑与沉重。
王柱臣在颠簸中看到笼外掠过的野花野草，记忆突然涌入——昨夜在徐闻山一个山洞里，梁铿小妾苏祺戴着翡翠耳坠的耳垂，蹭过他锁骨时凉得像块冰。
“哗啦！”
猪笼往海水里沉了三寸，阳光穿过篾片缝隙，在王柱臣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囚纹。
浸猪笼最后一道程序由村长何其正检查麻绳是否捆得结实，并验明正身。
王柱臣感觉掌心被塞入一把锋利的匕首。
何其正的手臂青筋暴起，拇指有意地轻叩他腕间三下——这是暗示他在水中割绳而逃……竹笼入水的瞬间，王柱臣蜷缩成胎儿姿势。
冰冷的水涌进鼻腔。
普通人在水中憋气时间不超过两分钟，受过潜水训练的人可以憋气三至五分钟，而他的水性好，似是两栖动物，能憋上十分钟以上。
他盯着三股浸油的麻绳，匕首切入角度控制在35°-42°之间，这样，才能兼顾切割效率与氧气消耗。
“命有定数，唯靠自渡，孩子，不是叔见死不救，而是救不了啊！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人多势大而且占着理儿…”何其正望着正在沉没的竹笼，泪眼模糊。
第一刀割开腕上麻绳时，王柱臣的肺泡开始刺痛，恍惚间，似乎看见苏祺在地牢里踡缩着身子哭泣…如果他的死能使她活下去，他就愿意死在这个猪笼里，问题是梁铿能饶过她吗？
“喀嚓！”
绑在脚上的麻绳应声而断。
他猛地蹬腿上浮，后脑却撞上刻意压低的竹笼顶盖，特么的有人使坏，在笼底绑了花岗岩石！
最后一刀带着血槽特有的撕裂声，割开绑着笼底的麻绳，花岗岩石和竹笼顿时分离，他如旗鱼般破笼而出……钻出水面时，他刚好抓住一块漂过来的船板，顺着退潮的离岸流向东南方拼命划水。
不料，身后传来步枪特有的闷响，子弹打在水面激起的热浪里裹挟着硫磺与***的刺鼻气息。
海盗发现了这个在海水里挣扎的猎物，驾船追赶过来，游速肯定比不过船速。
很快地，他们用渔网将王柱臣捕捞上船。
这伙强盗路过雷州湾，本想上岸补充淡水，或有机会抢掠一把，但没想到今天海边聚集了这么多人，如同赶圩。
左眼戴罩的匪首从单筒望远镜里看到村民们尖叫着逃命，但也看到乡勇们摆开了厮杀的阵势，知道占不了便宜，遂下令调转船头返航。
蜈蚣船在海上颠簸了五天，日上三竿时，王柱臣被海盗押上一座荒岛，当他踏上遍布藤壶的礁石时，发现岛屿的地形诡异得令人心悸。
岛中心由潟湖干涸演化形成，磷质石灰土，往外是环状林带，岛上外围有沙堤环绕，沙堤以外是礁坪。
鸟屎厚积，整个岛屿发育有较高级的植被类型——珊瑚岛森林群落，伴生的乔木树种有刺桐、榄仁树、海棠果、血桐、海岸桐、山黄麻、玫瑰树等，还有草海桐、海巴戟等灌木种类等等。
海盗们回到匪巢，剥光王柱臣的衣服，把他绑在木桩上，桩边的木桶里，装着十多条己经晾干的魟鱼尾巴，上面的倒刺让人毛骨悚然。
传闻中海盗凶残成性，喜欢挖人肝下酒。
难道他今天会成为海盗餐桌上的一道菜？
王柱臣越是往下想，越是感到心惊肉跳。
他壮着胆子瞥了匪首一眼，此人身材魁梧，左眼戴着一个奇怪的眼罩，正坐在一块珊瑚石上喝酒，手里抓着一只足有三西斤重的大龙虾，石桌上还摆着石斑鱼、鲍鱼、花蟹、乌贼等菜肴。
纯天然海鲜大餐，香气诱得王柱臣垂涎三尺，忘记自己正在受刑。
“行刑！”
忽地匪首扭断龙虾的头，暴喝一声，脸上的伤疤如大蜈蚣在扭曲着身子。
一个裸着上身，胸毛密长的壮汉从水桶里抓起一根粗壮的魟鱼尾，甩了三声空鞭热身，然后甩着魟鱼尾狠抽过来，第一鞭打得一佛出世，皮开肉绽，第二鞭打得二佛升天，血肉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