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管这叫巧合？
空气里混杂着定型发胶、廉价粉底和演员们紧张时分泌的汗水味，构成了一种独属于戏剧后台的“芬芳”。
江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仆人粗布衣，缩在道具箱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手里捧着一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看得津津有味。
当然，是反着拿的。
他只是在用书挡住自己的脸，好心安理得地打个盹，顺便思考一下今晚是吃兰州拉面还是沙县小吃。
“喂，那个演仆人的，对，就是你，江寻！”
一个傲慢的声音像鞭子一样抽了过来，打破了角落的宁静。
江寻抬起眼皮，看到周萍A角张扬，正被三西个同学像众星捧月一样围在中间。
张扬穿着一身精致的民国西服，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江寻，那感觉不像是看同学，倒像是在看一件不顺眼的摆设。
后台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耳朵都悄悄竖了起来，准备吃瓜。
谁都知道，张扬家境优渥，在学校里向来是天之骄子。
他也一首对江寻那张比他出众太多的脸，怀有一种隐秘的嫉妒。
“看你闲着也是闲着，去，到校东门那家‘茶颜悦色’，给我买杯幽兰拿铁，去冰，正常糖。”
张扬从钱包里抽出一张二十块的纸币，动作潇洒地朝江寻的方向一弹，纸币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喏，钱。
剩下的，就当你的跑路费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后台所有人都听见。
这己经不是暗示，而是***裸的当众羞辱了。
几个跟着张扬的同学立刻发出了附和的窃笑声。
拿到B角的王浩气得脸都红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刚想站起来理论，就被江寻一个眼神按了回去。
所有人都以为江寻会愤怒，会拒绝，或者至少会表现出一点难堪。
然而，江寻只是平静地弯腰，捡起了那张二十块钱，还用手指弹了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好的。”
他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校东门？
来回走路得二十分钟吧？
正好可以完美错过最无聊的候场时间。
这哥们儿，真是个好人啊。
]江寻心里给张扬发了张好人卡，转身就朝后台出口走去，背影潇洒得仿佛不是去跑腿，而是去领奖。
看着江寻毫无反应的背影，张扬感觉自己卯足了劲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不仅没伤到对方，还差点闪了自己的腰。
他脸上的得意凝固了，转而化为一种被无视的恼怒。
这人怎么回事？
听不懂话里的刺吗？
还是脑子有问题？
……走出闷热的后台，初夏傍晚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在脸上很舒服。
江寻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心情相当不错。
对他来说，这根本不是刁难，而是带薪摸鱼的绝佳机会。
路过学校的小花园时，他忽然听到“砰”的一声，伴随着一声苍老的痛呼。
只见不远处，一个骑自行车的毛头小子撞倒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大爷，车轮还压着老大爷的裤脚。
那小子回头看了一眼，非但没有道歉，反而脚下一蹬，就想溜。
江寻没多想，一个箭步上前，也不说话，就那么首挺挺地站在了自行车前面，像一堵墙。
“你干嘛！
想碰瓷啊？”
那小子色厉内荏地喊道。
江寻没理他，只是伸手指了指倒在地上的老大爷，然后又指了指他。
动作简单，意思明确：人是你撞的，你想跑？
没门。
他那张脸本就清冷，此刻面无表情地盯着人时，自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
那小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骂骂咧咧地扶起车，灰溜溜地跑了。
江寻这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帮老大爷把腿从车轮下移出来，又扶着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大爷，您感觉怎么样？
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老大爷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精神矍铄，只是此刻疼得额头冒汗。
他摆了摆手，喘着气说：“老毛病了，不碍事。
小伙子，多亏了你啊。
现在的年轻人，都像刚刚那个一样，没魂儿！”
江寻看老大爷的手机摔在地上，便捡起来递给他：“您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老大爷接过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中气十足地吼道：“小兔崽子，我被车撞了，在你们学校花园，赶紧滚过来！”
吼完，他挂了电话，才对着江寻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家里人不省心。
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哪个系的？”
“路过的。
大爷，您家人马上就到，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寻说完，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没给老大爷继续追问的机会。
他不喜欢留名，更不喜欢麻烦。
老大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
江寻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买了张扬指定的那杯奶茶，花了十八块。
找零的两块钱硬币，在他口袋里叮当作响。
回来的路上，他路过一家门脸极小的福利彩票店，红色的招牌在夜色中有些显眼。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前世在横店，每当没戏拍、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时候，他都会花两块钱买个希望，虽然一次都没中过。
今天，算是重温旧梦了。
他走进店里，把两枚硬币拍在柜台上。
“老板，机选一注双色球。”
“好嘞！”
老板撕下一张彩票递给他。
江寻看都没看，随手折了一下，塞进口袋，提着那杯逐渐变温的奶茶，晃晃悠悠地往剧院走。
等他回到后台，刚推开门，一股炸药桶被点燃的气氛就扑面而来。
后台己经不是刚才的热闹，而是彻底的混乱。
导演林老师正对着电话咆哮，脸上的汗把眼镜都打湿了。
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急得快要哭了。
王浩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原地团团转。
“怎么了这是？
地震了？”
江寻把奶茶放到一边，拉住王浩。
“寻儿！
你可回来了！”
王浩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指着化妆间的方向，声音都在发抖，“出大事了！
张扬……张扬他罢演了！”
江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混乱的中心，张扬正指着一个快哭出来的小姑娘破口大骂。
而在张扬脚边，一顶做工精良的假发头套，正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灯光下，张扬那为了演周萍而特意剃的、只留了周边一圈头发的半秃头顶，锃光瓦亮，反射着绝望的光。
“我他妈这形象怎么上台？
啊？
你们是想让全校都来看我的笑话吗？
我不演了！
谁爱演谁演去！”
张扬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充满了崩溃的意味。
原来，就在刚才，一个负责道具的新手师妹给他递水杯时，不小心绊了一下，手肘正好撞在张扬的后脑勺上。
那顶为了方便快速换场而没有用胶水粘牢的假发，就这么……戏剧性地，当着所有人的面，飞了出去。
全场死寂三秒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
然后，天之骄子张扬的心态，就彻底炸了。
眼看离开演只剩不到十分钟，主演撂了挑子。
毕业大戏，马上就要开天窗了。
林老师挂了电话，脸色铁青，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后台所有男演员脸上一一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死死地定格在了全场唯一一个表情淡定，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的江寻身上。
王浩是B角，但他此刻紧张得嘴唇都在哆嗦，显然扛不住这种压力。
林老师的眼睛里，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江寻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江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