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挤进了人民广场站的 9 号线换乘大厅。
人流像潮水一样涌动,空气里混杂着咖啡、油条和香水的味道,还有手机屏幕上新闻播报的低语。
身边的上班族低头刷着手机,偶尔有人抱怨着 “又迟到了”,更多的人只是麻木地随人流前行。
我叫李然,一个在上海打拼的 IT 社畜,此刻耳机里还循环着导师陈望舒催交实验报告的语音 —— 虽然我主业是写代码,但陈老师偶尔会拉着我这个 “业余弟子” 帮忙整理微生物数据。
我揉了揉因熬夜而发胀的太阳穴,盯着站台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瘦高个,黑框眼镜,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活脱脱一个被 996 榨干的标本。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破风箱般嘶哑。
我下意识回头,只见一个穿深色西装的中年男人靠在立柱上,脸色青得发紫,右手死死捂着喉咙,指缝间溢出浑浊的涎水。
更诡异的是,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旁,竟浮现出蛛网般的灰黑色斑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手腕蔓延。
“先生,你没事吧?”
前排一个拎着公文包的年轻人伸手想去扶,指尖刚触到中年男人的胳膊,自己便猛地抽搐起来,跟着爆发出更猛烈的咳嗽。
一股甜腻中夹杂着霉味的气息骤然扩散,像腐烂的水蜜桃泡在福尔马林里,刺鼻得让人胃里翻江倒海。
站台上的人群终于有了骚动。
有人捏着鼻子后退,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更多人还茫然地望着那两个咳得撕心裂肺的人。
广播里依旧播放着机械的提示音:“请注意,列车即将进站,请勿靠近黄色安全线……” 但这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
中年男人突然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低吼,首挺挺地倒在地上。
他的衬衫领口裂开,脖颈处钻出细密的白色菌丝,在站台惨白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嘴角溢出的不再是涎水,而是黑褐色的黏液,黏液落地的瞬间,竟滋生出几簇微型伞状真菌。
“啊 ——!
怪物!”
不知谁尖叫了一声,恐慌如同病毒般瞬间传染。
人群像炸了窝的蚂蚁,疯狂涌向出口闸机。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金属碰撞的哐当声混作一团。
我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背包带子勒得肩膀生疼,视线里全是攒动的后脑勺和挥舞的手臂。
就在这时,我瞥见一道灰影从眼角划过。
抬头望去,只见天花板的通风口涌出细密的灰色颗粒,像被风吹散的烟灰,在光束中缓缓沉降。
那不是灰尘,是孢子 —— 我突然想起陈望舒导师曾在课上展示过的真菌显微图,这些孢子的形态,和一种名为 “毁灭菇” 的致命菌株极其相似!
“别吸进去!
捂住口鼻!”
我下意识地大吼,同时扯下 T 恤领口捂住嘴。
但为时己晚,一股凉丝丝的异物感顺着鼻腔滑入喉咙,激起一阵猛烈的痒意。
我弯着腰咳嗽,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人群仿佛都笼罩在一层灰雾里。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挤在闸机口的年轻女孩突然惨叫起来,她撸起袖子,手臂上布满了和中年男人相似的黑斑,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她旁边的男人想去帮忙,手掌刚贴上她的皮肤,自己的手背也迅速发黑。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他们的身体被菌丝缠绕,像被无形的手操控的木偶,在地上抽搐、扭曲。
地铁隧道里传来列车进站的轰鸣声,但此刻没有任何人在意。
灯光突然开始闪烁,滋滋作响的电流声中,站台墙壁上渗出暗绿色的黏液,黏液里冒出成团的孢子,空气变得黏腻而沉重,仿佛每一口呼吸都在吞咽湿棉花。
我拼命往反方向挤,试图远离孢子浓度最高的中心区域。
混乱中,我的肩膀撞上一个坚实的胸膛,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圆脸 —— 是同事张小川,他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脸上写满了惊恐。
“然哥!
这…… 这什么情况?”
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知道,但快跑!”
我拽住他的胳膊,两人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口。
楼梯上堆满了掉落的公文包、鞋子和手机,还有几具一动不动的躯体,他们的身上己经覆盖了薄薄一层菌丝,像裹了层灰白色的尸布。
就在我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 陈望舒导师!
她穿着白大褂,正蹲在一个倒地的老人身边,手里拿着一支试管,似乎在采集什么样本。
她的神情异常冷静,完全无视周围的混乱,只有紧蹙的眉头泄露了内心的焦虑。
“陈老师!”
我大喊一声,想过去拉她。
她猛地抬头看向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厉声喝道:“李然!
别过来!
快走!
去昆仑城!”
她的话音未落,头顶的通风管道轰然炸裂,更多的孢子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她的身影吞没。
“陈老师!”
我目眦欲裂,想冲回去,却被张小川死死拽住。
“然哥!
来不及了!
你看那是什么!”
他指着远处的墙壁。
我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刚才还光滑的墙面正在迅速 “生长” 出无数菌丝,它们交织、膨胀,竟形成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轮廓,每一张 “脸” 都在无声地嘶吼。
地面开始震动,远处传来建筑物倒塌的轰鸣。
鼻腔里的痒意越来越强烈,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
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更原始的感知 —— 我能 “感觉” 到那些孢子的存在,它们像无数微小的生命,在空气中跳跃、繁殖,散发着贪婪的渴望。
我的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低头看去,皮肤下竟透出淡淡的绿意,仿佛有嫩芽在皮下蠢蠢欲动。
这不是感冒,不是恐怖袭击。
陈老师的话在我脑海里回响:“去昆仑城!”
我拉着张小川冲出地铁站出口,刺眼的阳光让我眯起了眼。
街道上同样是一片混乱,汽车相撞的火光冲天,行人像无头苍蝇般乱跑,更多的人倒在地上,被迅速蔓延的菌丝包裹。
天空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空气中漂浮的孢子越来越密集,像一场永不停歇的灰色暴雪。
我大口喘着气,喉咙里火烧火燎,但那股奇异的感知却越来越清晰。
我能 “看到” 孢子的流动轨迹,能 “听到” 菌丝生长的细微声响。
这不是幻觉,我的身体正在发生某种剧变 —— 难道是陈老师曾提起过的 “神农血脉”?
“然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张小川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指着远处一栋正在被菌丝吞噬的写字楼,“家…… 家还在那边……”我的心沉了下去。
父母还在老家,而我在上海的出租屋里,还有没写完的代码,没看完的实验报告,以及…… 再也回不去的平凡生活。
我望着被灰色孢子笼罩的城市,高楼大厦在菌丝的侵蚀下逐渐失去轮廓,曾经繁华的都市正在沦为一片 “菌海”。
广播里早己没了声音,只剩下电流的杂音和远处隐约的哭喊。
“我们去昆仑城。”
我擦掉嘴角的黏液,握紧了拳头,指尖的绿意似乎更浓了些,“找到陈老师,找到家人,然后…… 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风卷起地上的报纸和灰尘,也卷起更多的孢子,扑在我们脸上。
我知道,从踏上地铁的那一刻起,那个加班到深夜、抱怨着早高峰的李然,己经死了。
我的世界,从这场灰色的孢子雨中,彻底崩塌,又在废墟之上,迎来了一场未知的 “觉醒”。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真菌灾变的阴影,才刚刚笼罩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