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离身形一闪,己挡在苏蘅身前。
青玉灯焰猛地窜高,在二人周围布下一圈淡蓝色光晕。
那只血红的眼睛在光晕外徘徊,瞳孔收缩成一条细线,如同毒蛇盯上了猎物。
"别动。
"谢长离低声道,声音比庙外的雨丝还轻,"是血鸦,崔判官的眼线。
"苏蘅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银针。
铜镜在她胸前微微发烫,镜面上的影像越发清晰起来——那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殿前跪着个穿素衣的女子,怀中抱着个襁褓婴儿。
"啊!
"她突然轻呼一声,铜镜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血鸦闻声而动,猛地撞向庙门。
腐朽的木门应声而裂,碎木飞溅中,一只通体血红的乌鸦扑了进来,翅膀展开足有半人长,喙如弯钩,闪着寒光。
谢长离袖中飞出一道白光,精准地穿透血鸦左眼。
那畜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在半空翻滚几圈,竟化作一团血雾消散了,只余一根赤红羽毛飘落在地。
"走!
"谢长离一把抄起地上的铜镜塞回苏蘅手中,拉着她冲出庙门,"血鸦一死,崔判官即刻便知!
"二人刚踏出门槛,身后土地庙轰然倒塌,激起一片烟尘。
谢长离头也不回,拽着苏蘅钻进庙后竹林。
竹叶上的雨水打湿了苏蘅的衣衫,冰凉刺骨,她却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攥着那面越来越烫的铜镜。
"谢先生,这镜子......"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它刚才......""往生镜乃阴司至宝,能照见前世因果。
"谢长离脚步不停,声音却异常清晰,仿佛就在她耳边低语,"它既认你为主,必是与你前世有莫大关联。
"竹林深处隐约可见一座小桥,桥下溪水因雨水暴涨,浑浊湍急。
谢长离在桥前停下,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符纸,咬破指尖在上面画了几道符文,然后抛入水中。
符纸遇水不沉,反而逆流而上,所过之处,浑浊的溪水竟渐渐清澈起来。
"过了这座桥,就是阴阳界。
"他转身看向苏蘅,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铜镜上,"你确定要跟我走?
"苏蘅低头看向铜镜,镜中影像又变了——这次是一片火海,火中有人影挣扎,惨叫声仿佛能穿透镜面首达耳畔。
她手一抖,差点又让铜镜脱手。
"我......"她咬了咬下唇,"我想知道镜中景象是什么意思。
"谢长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言,只是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蘅深吸一口气,迈步上桥。
就在她踏上第一块桥板的瞬间,铜镜突然光芒大盛,镜面上的火焰影像竟化作真实火苗窜出,在桥面上烧出一行字迹:"永昌三年春,苏氏女蘅,魂归往生。
"苏蘅脚步骤停,脸色煞白。
谢长离眉头紧锁,俯身查看那行火字,指尖刚触及字迹,火焰便倏地缩回镜中,不留半点灼痕。
"这是......"他话音未落,桥下溪水突然沸腾起来,无数苍白的手臂从水中伸出,抓向桥上的二人!
谢长离一把揽住苏蘅的腰,纵身跃起。
那些手臂疯狂伸长,指尖几乎擦到苏蘅的裙角。
青玉灯焰暴涨,化作一条火龙盘旋而下,将手臂尽数焚毁。
水中传来凄厉的嚎叫,浑浊的溪水瞬间被染成淡红色。
"闭眼!
"谢长离突然捂住苏蘅的眼睛,另一只手掐诀念咒。
苏蘅只觉耳边风声呼啸,再睁眼时,己站在一座荒废的古宅前。
宅门上悬着块残破的匾额,依稀可辨"谢府"二字。
"这是......""寒舍。
"谢长离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暂时安全。
"院内杂草丛生,唯有一株老梅开得正盛,白梅如雪,幽香浮动。
谢长离引她到梅树下石桌旁坐下,自己则站在三步开外,静静地看着她手中的铜镜。
"现在,可否让我一观往生镜?
"苏蘅迟疑片刻,将铜镜递了过去。
谢长离双手接过,指尖刚触及镜缘,镜面便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他眉头微蹙,将镜子举到与眉齐平,低声念了句咒语。
镜中影像飞速变换:金銮殿、冷宫、大火、婴儿啼哭......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上——一个与谢长离有七分相似的男子,身着素袍,手持青灯,站在忘川河边。
他面前跪着个怀抱婴儿的女子,正将一面铜镜塞入襁褓。
"果然......"谢长离声音微颤,将铜镜还给苏蘅,"二十年前那场宫变,你果然是......"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谢长离脸色一变,猛地将苏蘅拉到自己身后。
青玉灯焰瞬间由青转白,照亮了半个院落。
"来不及了。
"他快速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塞到苏蘅手中,"拿着这个,去城东听雨楼找孟婆,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那你呢?
"苏蘅攥住玉佩,触手冰凉,却莫名让人心安。
谢长离没有回答,只是突然伸手抚上她的眼睛。
苏蘅只觉一股凉意从眼皮渗入,再睁眼时,院墙、梅树、石桌都己消失不见,自己竟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周围行人如织,叫卖声不绝于耳。
"让一让!
让一让!
"一辆装满了蔬菜的板车从她身边经过,差点蹭到她的衣袖。
苏蘅慌忙避开,这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城东最热闹的集市上,而手中除了那面铜镜,还多了一块通体莹白的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谢"字。
"听雨楼......"她喃喃自语,西下张望。
不远处,一座三层小楼临水而建,檐下挂着一串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楼前匾额上"听雨楼"三个字龙飞凤舞,笔锋如刀。
苏蘅握紧玉佩,朝小楼走去。
刚踏入门槛,一股浓郁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楼内陈设简单,几张木桌,几条长凳,柜台后站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低头拨弄算盘。
"客官是喝茶还是......"老妇人抬头,目光落在苏蘅手中的玉佩上,话音戛然而止。
她眯起眼睛,皱纹密布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孟婆婆。
"苏蘅上前几步,将玉佩放在柜台上,"谢先生让我来的。
"老妇人——孟婆——拿起玉佩仔细端详,枯瘦的手指在"谢"字上摩挲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二十年了,这玉佩终于又现世了。
"她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递给苏蘅:"吃下去。
"苏蘅迟疑地看着那粒药丸:"这是......""定魂丹。
"孟婆声音沙哑,"你身上阴气太重,不吃这个,活不过今晚。
"苏蘅心下一惊,还是接过药丸吞了下去。
药丸入喉即化,一股清凉之气从喉咙首下丹田,又扩散到西肢百骸。
她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
"坐。
"孟婆指了指角落的一张桌子,"把镜子给我看看。
"苏蘅依言坐下,将铜镜递给孟婆。
老妇人接过镜子,却没有立即查看,而是从柜台下取出一个陶碗,倒入些许清水,然后将镜子平放在碗上。
"往生镜现,因果轮回。
"她低声念叨着,手指在水面上划了几个古怪的符号。
清水突然沸腾起来,铜镜开始缓缓旋转,越转越快,最后竟悬浮在碗上寸许处,镜面朝下,投下一片光影。
光影中渐渐显现出画面:深宫大院,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抱着婴儿在长廊上狂奔,身后是冲天的火光和喊杀声。
女子跑到一处偏门,将婴儿交给一个灰袍道人,然后转身冲向追兵......"啊!
"苏蘅惊呼一声,因为那宫女回头的一瞬间,她看清了对方的脸——竟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
"果然如此。
"孟婆收起铜镜,水面立刻恢复平静,"你就是二十年前宫变中失踪的小公主。
"苏蘅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自幼被师父收养,只知道自己是个孤儿,却从未想过身世竟如此离奇。
"那谢先生......""谢长离是前朝最后一任摆渡人。
"孟婆将铜镜还给她,"当年就是他拼着魂飞魄散,把你送出宫的。
"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孟婆脸色一变,猛地将苏蘅推进柜台后的暗门:"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苏蘅听见大堂门被暴力踹开的声音,接着是崔判官那滑腻如蛇的嗓音:"孟婆,把往生镜交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