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在血池底部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躯体正被九条青铜锁链贯穿。
锁链另一端连接着池底棺椁,每具敞开的棺材里都坐着个与他容貌相同的人——或是浑身长满菌斑的垂死老者,或是背生骨翼的狰狞魔物,最靠近他的那具棺中,白衣胜雪的修士正用劫纹缠绕的指尖轻叩棺沿。
"第十世的怯懦者。
"魔物身的喉咙里挤出砂石摩擦般的声响,"竟被瘟傀逼到蜕凡泉。
"燕昭试图挣扎,却发现锁链在抽取记忆。
他看到自己第三世为求活命献祭全村,看到第七世抱着燕翎冰凉的尸体撞向天劫,最清晰的画面是第一世——自己跪在青铜王座前,亲手将断剑刺入燕翎眉心。
"轮回是古神最精巧的刑具。
"白衣修士拂去棺中积雪,"祂让我们带着模糊的记忆重生,只为品尝重复失去的痛苦。
"池水突然沸腾。
燕昭的右眼不受控制地转动,劫纹在视网膜上投射出青铜巨树的虚影。
他看清那些贯穿天地的枝干上,挂满历代劫子的尸骸。
自己身上的九条锁链,正是从树根延伸出的"脐带"。
"你们...都是我的前世?
"燕昭的声带因青铜化而沙哑。
"是逃兵。
"骨翼魔物冷笑,"第八世的我本可杀上九狱,却因怜悯苍生自毁道基。
""是懦夫。
"菌斑老者咳嗽着吐出晶簇,"第二世为保全妹妹,甘愿被炼成镇山碑。
""是疯子。
"白衣修士的瞳孔突然裂成复眼,"第五世发现真相后,竟想用红莲业火烧尽轮回..."锁链骤然绷紧。
燕昭的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九世记忆如岩浆灌入识海。
当剧痛达到顶峰时,他听见自己灵魂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那是过往九世都未曾触动的禁制。
"原来如此。
"燕昭忽然笑了。
他握住贯穿胸口的锁链猛然下拉,魔物身被拽得撞向棺椁:"你们不是逃兵,是饵料。
"蜕凡泉暴动了。
池水化作亿万根血针刺向九具棺椁,白衣修士的复眼渗出黑血:"你竟敢反吞轮回身?!
""不是吞。
"燕昭扯断最后一根锁链,青铜化的左臂暴涨三丈,"是清算。
"骨翼魔物的利爪撕开他胸膛时,燕昭看到了对方腋下的旧伤——那是第七世为护燕翎留下的破绽。
当劫纹凝成的短刀刺入伤口时,魔物身突然僵住:"你...怎么可能记得...""因为这一世,"燕昭拧碎他的心脏,"我决定不再逃了。
"蜕凡泉开始崩塌。
每具棺椁都在消融成青铜汁液,九世轮回身的修为顺着锁链倒灌而来。
燕昭的骨骼发出雷鸣般的爆响,新生骨节上浮现的却不是劫纹,而是密密麻麻的古老箴言——那是古神亲手刻下的戒律。
"快阻止他!
"白衣修士的复眼接连爆炸,"他要觉醒原始..."劫纹化作的刀锋斩落他头颅的瞬间,燕昭看到了恐怖真相:青铜巨树的根系深处,无数个自己正被树液反复溶解重生。
每一次重生都是新的轮回,而树冠顶端结着的猩红果实,赫然是燕翎被千万根青铜针刺穿的残躯。
池水蒸发的轰鸣声中,燕昭破水而出。
他的左半身己完全青铜化,皮肤下的箴言如同活虫蠕动。
山腹密道正在坍塌,而怀中的青铜钥匙突然发出尖啸,首指青冥宗禁地方向。
"哥...救..."微弱的呼唤让他浑身剧震。
燕翎破碎的神识竟穿透瘟神意识的封锁,在他识海中投射出骇人画面:九条狐尾缠住她的西肢,脖颈的紫瞳正将银浆注入心口。
背景里若隐若现的青铜门扉上,刻着与蜕凡泉底相同的箴言。
当燕昭冲向禁地时,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正逐渐扭曲成树形。
每踏出一步,地面就多出一道青铜色的菌斑。
藏经阁的典籍在菌斑中腐烂,途经的修士在尖叫中结晶化——他正在成为移动的天灾。
禁地石门被青铜钥匙洞穿的刹那,燕昭看到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白衣染血的青年跪在青铜祭坛前,怀中抱着瞳孔涣散的燕翎。
祭坛上悬浮的断剑发出悲鸣,青年却颤抖着将剑锋对准妹妹咽喉:"对不起,阿翎...只有这样才能...""住手!!!
"燕昭的怒吼震碎幻象。
真实的祭坛中央,九尾狐化的燕翎正被青铜枝条钉在半空。
她脖颈的三枚紫瞳同时转向燕昭,流淌的银浆在空中凝成古神箴言:”劫子当归位“黑色漩涡在燕昭右眼炸开。
他徒手扯断青铜枝条,却发现自己的血己变成青灰色。
怀中的燕翎突然睁开银瞳,利爪刺入他后心:"等你好久了,我的钥匙。
"剧痛让时空扭曲。
当燕昭的视野再度清晰时,他看到了两个自己——白衣青年仍在祭坛前举剑颤抖,而青铜化的自己正抱着狞笑的燕翎。
三百年前与此刻的画面重叠,他终于明白那道禁制的真面目:原来每一次轮回,都是自己亲手将断剑刺入妹妹心脏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