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逃跑(一)
老鸨声音尖细，右手拎着粉色绣花手绢，左手掐着兰花指来回摆动欣赏着。
对面身着黑衣的男子，伸手比了个数。
老鸨眯缝的眼一下子瞪圆，兰花指也不翘了，手把腰一掐就开骂:“这个价格你也好说出口，你怎的不去抢啊。”
黑衣男子没有急着去争论，而是走到一个用巨大黑布遮盖的笼子旁，轻笑了声，漫不经心道:“莫急，您一看便知。”
随即一把扯开黑布。
笼子里的竟是好几个孩童，有男有女，都在8岁上下。
他们显然是被饿过了一阵，个个脸色蜡黄没几两肉。
黑乎乎的天突然间亮了，孩童们很不适应，有的害怕地想叫出声，却只无力的发出哼哼几声。
老鸨看见了里面几个不错的，但远远不值黑衣人所说的价，刚想开口，却又瞥见角落的一个女孩，眼珠子一转，又故作模样道:“阿呆啊，不是我说你，你找的这些也还行，但远不值你比的价呀。”
叫阿呆的黑衣人没有言语，只是静静看着老鸨。
老鸨见阿呆不接茬，有些恼怒，但又想起刚刚打眼一瞥的那形貌昳丽女孩，又转变了脸色，比了个手势:“行吧阿呆，你看我和你交易那么多次了，打个商量，这些我全要了，你降这么个数可还行？”
阿呆最终点了头，老鸨心上大快，对一旁的龟公吩咐:“快去备些水，让小翠小柳将这些个洗干净，送到三楼东边那间房去，看紧了，晚些我再去看看。”
“好嘞，这就去。”
龟公见老鸨心情还不错，走到笼边踢了一脚笼子，眼神凶狠:“你们几个老实点”“您放心，我会看紧他们的，您慢走。”
龟公语气谄媚，面向门边恭送老鸨出去。
他脸上堆着笑，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幽幽盯着他。
眼睛的主人，是笼子里的女孩，她清楚老鸨是因为她的容貌，才改变主意的。
她是故意的，故意将脸上的污渍擦干净，故意将头抬起好让老鸨注意，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争得一个逃跑的机会。
黑衣人阿呆看他们看得很紧，从不会让他们吃饱了有力气，也不会让他们出笼子，待在笼子里，永远没有逃离的机会。
在路上时，女孩听到阿呆与同伴交谈中透露过，有把笼子里的孩童卖到窑子的打算，所以为了留下来，她极力表现了自己的价值，也就是出色的相貌。
龟公招呼来伙计和丫鬟小翠小柳，来到笼边，带走了两个孩子，过了好一会又回来了，如此往复。
女孩特意等到笼中还剩两三个人时才被带走，她被名叫小柳的姑娘抱着，褪去衣衫放进浴桶，没有任何挣扎。
小柳有些惊讶，边给女孩抹上皂角边问:“小姑娘，你叫甚么名？
你怎的不怕。”
小柳看着不大，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是未褪的婴儿肥，不大的眼透着单纯，手上的动作很轻，想来是个善良好拿捏的人。
女孩看准了这点，长睫垂下，遮住水润的大眼，试探开口:“不知道。”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更不知这是哪里，所以我不害怕。
小柳大概是懂了女孩的意思，想到这个女孩对自己即将经历的境遇一无所知，心中不禁有些酸涩，沉默了会:“不知道也不打紧，今夜妈妈会给你起个名字。”
女孩轻轻说了声好，便不再言语。
在小柳给她穿衣裳时，她问:“我可以吃饭吗？
我好饿。”
小柳手上的动作一顿，脑海中浮现女孩干瘦的身体，心中又是一阵涩楚，罢了，她一介小小女婢又能做些什么，同样都是命运被别人所扼住的可怜虫罢了。
“你乖乖等在这，柳姐姐去去就回，别乱跑。”
至少，吃点东西这件事是她能办得到的。
女孩黝黑的大眼盯着关门离开的小柳，又看了眼窗户和上了锁的门，若有所思好一阵。
女孩推挪木椅到窗边，向下看，又向上看。
她看到了许多，不同于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这里的楼房座座是用木头搭建，又高又大，排落整齐有致。
市坊间人流穿过，小贩叫卖，远远的，她与一书摊老翁对上视线，老翁捋了捋山羊胡，若有所思看着她。
女孩先别开目光，关了窗。
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逃跑的时候。
晚上戌时刚过。
轩璃坊三楼一房间内，老鸨坐在木椅上，摇着手上的扇子，木桌上的蜡烛将她圆润的脸照的明明灭灭。
“你就叫流珠吧，长得这般水润。”
老鸨掐着女孩的下巴，端详着，想了想，又道:“以后你就跟着流璃吧。”
“是。”
女孩很是乖巧地应下。
老鸨见她识趣，眼睛又笑眯成缝，“真听话，不像其他几个，只知道哭个不停。”
说着，还看了眼旁边几个战战兢兢未被关入柴房的孩童。
孩童们低着头，不敢言语。
就在此时，楼下传来喧闹声，有人叫骂着，也有人打砸着东西。
有个小厮快步走来，在旁附耳不知说了什么，老鸨快速起身，急匆匆下了楼，小厮跟在后面，把门锁上也离开了。
女孩走到窗前，打开，往下张望，道上己无甚行人，只余月光与灯笼的火光铺满石路。
“嘘，别出声，知道吗？”
女孩转头对几个孩童说。
“你要去哪里，不行，你不能走，你这样会害了我们的。”
年纪稍大的男孩想阻止她。
女孩很冷静，她拿起藏着的银簪，半是威胁道:“怕被迁怒，就一起走，或者，你们想永远安安静静的。”
男孩犹豫一瞬，竟是答应了:“好，我们该怎么做。”
女孩走到木制衣箱前，拎出了早就制好的逃跑工具，一件件衣裙系起的长带，接着将其牢牢捆在木床的床脚上。
“来帮忙，系紧些。”
原来她早早以提前上楼准备为由，让小柳带她来了房间。
其间，忙活的众多小厮丫鬟，不会想到这个看着八岁不到的女孩会敢跑，甚至付诸行动，只是给门上了锁，并未对之进行看管。
而现在，楼下大乱，没人在意几个翻不出浪花的小孩。
在几人的相互协助下，有胆没胆的都下来了。
总共5个孩子，三男两女，排排站着。
年纪稍大的男孩有些不敢置信，“我们真逃出来了，现在该怎么办。”
他忽然觉得自己太冲动了，他一孩童人生地不熟，没有谋生之道，要么饿死，要么被抓回去，到时被毒打一顿，不死也半残。
女孩环顾西周:“别耽搁，得快走了。”
确定方向后，她指了指一条幽静小路“往那走。”
几人未有动作，愤怒的咆哮传来:“快来人呀，那群兔崽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