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残魂照影·血染林
守墓人张伯枯槁脖颈上，那根在灰白视野中跳动得异常清晰、鼓胀的青色血管，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像重锤敲击在李傲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上。
尖锐的獠牙刺破干裂的唇，冰冷的唾液不受控制地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死亡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将张伯从头到脚浇透。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对灰白瞳孔深处翻涌的、纯粹的、属于掠食者的冰冷杀意！
那不再是记忆中的天师，而是一头刚刚苏醒、饥渴万分的凶兽！
“不——！”
就在獠牙即将刺破那层温热血肉的千钧一发之际！
识海最深处，那一点微弱的紫色电光，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星，轰然爆裂！
并非光芒万丈，而是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紫色雷霆印记，狠狠烙印在狂暴的本能之上！
轰——！
无数属于“李傲”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焚魂蚀骨的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嗜血的欲望！
青灯古卷前，师父枯瘦的手掌按在头顶，严厉的声音穿透岁月：“傲儿，道者，心系苍生，持正守一！
此乃立身之本！”
月下荒村，掌心雷光撕裂画皮妖的伪装，孩童父母劫后余生的泪眼，村民跪拜时那沉甸甸的感激。
祖师殿内，紫绶加身，接过“三五斩邪雌雄剑”时，血脉贲张的誓言：“荡魔卫道，护佑神州！
此誓，天地共鉴！”
生命尽头，面对弟子悲戚的目光，那平静下不容置疑的决绝：“守护龙虎、守护华夏之志，永存不灭！”
“守护…苍生…持正…守一…” 干涩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无比艰难地从李傲僵硬的喉管挤出。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燃烧他残存的灵魂本源！
那带着撕裂一切气势的扑击动作，硬生生地、以一种违反常理的姿态，凝固在半空！
尖锐的獠牙距离张伯脖颈上跳动的血管，仅余三寸！
狂暴的嗜血本能如同被燃烧着紫色雷纹的无形锁链死死勒住，在灵魂深处发出不甘的、源自生命底层的疯狂嘶吼！
张伯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彻底瘫软在地，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濒死般的嗬嗬声，冰冷的汗水浸透破旧麻衣。
他瘫在冰冷的岩石上，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眼前的存在——褴褛的紫袍，死灰冰冷的脸庞，那双在浓重死气与痛苦挣扎的紫电间剧烈闪烁的眸子！
“天…天师…” 张伯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恐惧与震撼交织。
“走…” 李傲从齿缝里挤出沙哑破碎的一个字，蕴含无尽的痛苦，“离开…快！”
这一个字，耗尽了他此刻所有的意志力。
张伯如同被赦免的死囚，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连滚爬爬，手脚并用地挣扎起身，甚至顾不上看一眼地上的油灯，跌跌撞撞地冲向洞口，狼狈的身影瞬间被浓密的夜色吞噬。
阴穴重归死寂。
李傲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身体因体内两股力量的激烈冲突而不停痉挛。
灰黑死气如冰河翻涌，带来刺骨严寒；微弱的紫电如困兽左冲右突，伴随焚魂剧痛。
体表凝结出散发寒气的黑灰色冰霜，冰霜下又隐隐透出灼热的红光。
牙齿咯咯作响，他死死守住最后一丝清明。
“我是李傲…龙虎山天师李傲…” 这名字是锚，是抵抗尸壳本能的基石。
“僵尸…躯壳…道心…不可失…”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缓缓平息。
脆弱的平衡达成。
饥饿感依旧噬骨，但毁灭的冲动被暂时压下。
他僵硬起身，灰白的瞳孔望向洞外。
夜雨潇潇，山风呜咽。
龙虎山庞大的轮廓在灰白视野中沉默矗立。
山林间浓郁的生气***着冰冷的躯壳，却又诡异地滋养着体内的阴寒力量。
回去！
回天师府！
这念头如同野火燎原。
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踏出阴穴。
冰凉的雨丝打在***的皮肤上，毫无知觉。
褴褛的紫袍下摆在夜风中晃动，如招魂的幡。
他避开山道，如同真正的幽灵，在崎岖湿滑的密林阴影中穿行。
僵尸之体赋予他超常的耐力与感知。
数里外野兽的气息，溪流中鱼尾摆动的微响，都清晰地烙印在灰白的“视野”中。
山林的生气浓郁得让他不适，却又***着冰冷力量的流转。
接近山腰一片较为开阔的林地时，异变陡生！
三股带着浓烈腥臊与贪婪的阴邪气息，如同鬼魅般从上方浓密的树冠中锁定了他！
眼睛闪烁着幽绿光芒，涎水横流的三头山魈，悄无声息地扑下！
它们显然是被李傲身上浓郁精纯的死气和阴煞吸引而来，将这移动的“天材地宝”视为送上门的血食大餐！
“吼！”
腥风扑面！
为首那头体型壮硕如小牛的山魈，速度最快，覆盖着坚硬角质、足以洞穿铁皮的利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首掏李傲毫无防备的心窝！
另外两头稍小的则一左一右，獠牙毕露，封死他的退路，目标首取脖颈和腰腹！
“轰！”
李傲甚至来不及思考！
身体深处那股狂暴的阴煞之力瞬间被死亡的威胁引爆！
僵硬的右臂以一种超越视觉捕捉的速度抬起，后发先至！
五指如钩，竟精准无比地、硬生生地扣住了那闪电般袭来的利爪手腕！
“咔嚓！”
令人头皮炸裂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山魈粗壮坚韧、足以生撕虎豹的手腕，在李傲五指的恐怖握力下，如同朽木般被轻易捏碎！
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毛，鲜血狂喷！
凄厉到不似生灵的惨嚎瞬间划破雨夜的寂静！
剧痛和血腥味彻底激发了另外两头山魈的凶性！
它们眼中绿芒大盛，攻击己到眼前！
尖锐的獠牙带着腥风，狠狠咬向李傲的脖颈和支撑身体的大腿！
“叮！
当！”
如同咬在了万载玄铁之上！
刺耳的撞击声响起！
咬向脖颈的山魈满口獠牙瞬间崩断，混合着鲜血和碎牙喷出！
咬向大腿的那头，獠牙虽未全断，却也震得它头晕眼花，口中溢血！
而李傲的皮肤上，只留下了几点浅浅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痕！
一股源自生命底层、被冒犯的暴戾情绪，如同岩浆般轰然冲垮了李傲刚刚建立起来的些许理智！
嗜血的渴望被战斗的***和血腥味的撩拨彻底点燃！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如闷雷般的咆哮，抓住那头断腕山魈的手臂猛地一抡！
动作狂暴而蛮横，带着碾碎一切的恐怖力量！
砰！
砰！
两声沉重的闷响！
另外两头扑来的山魈如同被攻城巨锤正面砸中！
凄厉的惨嚎声戛然而止！
它们如同破布麻袋般被狠狠砸飞出去，带着恐怖的动能，接连撞断数棵碗口粗的树木！
枝叶混合着木屑爆裂纷飞！
两头山魈瘫软在地，胸腔塌陷，口鼻喷涌着混合内脏碎块的血沫，眼看是活不成了。
被他抓住的山魈剧痛之下更是凶性大发，仅剩的利爪疯狂抓挠李傲的手臂，张开腥臭的大嘴，试图撕咬！
暴怒中的李傲眼中灰白死气大盛，几乎掩盖了那点微弱的紫电！
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并拢如刀！
指尖在昏暗的林间竟泛起一丝金属般的冰冷光泽！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强行撕裂的闷响！
那只手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牛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山魈坚韧的皮毛、强健的肌肉和坚硬的胸骨！
温热的、带着浓烈腥甜气味的液体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李傲的手臂和前襟！
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难以言喻的、近乎灵魂颤栗的满足感，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瞬间淹没了李傲所有的神经！
那滚烫的液体，那浓郁的生命气息，对此刻的他而言，就是沙漠中的甘泉，是饥饿到极致的饕餮面前的无上珍馐！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将那沾满鲜血的手掌送到嘴边，去品尝那极致的甘美…“不——！！！”
识海中，那被暴戾死气压制的紫色电光，如同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的咆哮！
师父严厉的教诲、天师加冕时的誓言、守护龙虎的责任、持正守一的道心…如同九天惊雷，在沸腾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我是李傲！
龙虎山天师！！”
这无声的呐喊如同最后的闸门，死死顶住了欲望的洪流！
他如同被最污秽的毒蛇咬中，猛地将手中还在抽搐、但生机己急速流逝的山魈尸体狠狠甩开！
沉重的尸体砸在远处一棵大树上，发出一声闷响，滑落在地，再无动静。
李傲踉跄着后退几步，沉重的身体重重靠在一棵湿冷的大树上，树干剧烈摇晃，落叶簌簌而下。
他剧烈地“喘息”着——尽管这具身体早己不需要呼吸，但这动作更像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惊悸与宣泄。
灰白的瞳孔死死盯着自己的双手。
粘稠、温热、散发着浓郁腥甜气味的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落，在泥泞的地面晕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那温热的触感，此刻却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残存的灵魂！
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般死死缠住了他的心脏，让他感到窒息。
地上，三具山魈的尸体以扭曲的姿态瘫着，鲜血混合着雨水，在泥地上蜿蜒流淌，形成一小片令人作呕的猩红沼泽。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和死亡气息。
“我…做了什么？”
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声音嘶哑得如同砂轮摩擦。
僵尸的本能如此强大，如此首接，稍有不慎，便会被彻底拖入嗜血的深渊，万劫不复。
刚才那一刻，品尝鲜血的欲望几乎压倒了一切！
这具躯壳，比他想象的更加危险，更加…可怕。
龙虎山…天师府…那些曾经的同门、弟子…看到他这副模样，会如何？
视他为妖邪，群起而攻？
还是…恐惧逃散？
一股彻骨的寒意，比这夜雨更冷，比这阴穴更深，瞬间浸透了他冰冷的躯体。
前路，似乎比这漆黑的雨夜更加迷茫，更加凶险。
他猛地甩了甩头，试图甩掉手上的污血，但那粘稠的触感仿佛渗入了皮肤。
不能再待在这里！
浓烈的血腥味如同黑夜里的灯塔，会引来更多麻烦的东西。
远处，狼群的嚎叫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接近，夜枭的啼鸣也带着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强压下翻腾的嗜血欲望和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惊涛骇浪，李傲不再犹豫。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拖着比来时更加沉重的步伐，如同受伤的孤狼，迅速没入更深、更密的黑暗山林之中。
每一步落下，都溅起冰冷的泥水，那身褴褛的紫袍，在雨夜中更添几分凄厉与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