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罪！”
“大逆不道！
领妖邪刁民进攻各地驻界神明，致使六界涂难、民不聊生！”
“我方分明遣人劝阻，可尔等不仅不停、更屠尽我方兵员！
如此残忍暴虐，汝当有此等下场！”
“杀！”
“杀！！”
“杀！！！”
……唔！
漆黑深夜里，殷舍猛然惊醒，在床中冷汗绵绵。
许久，她才冷静下来，喃喃自语。
“呵……又梦见这些往事啊。”
冷笑一声，眸中泛出不屑的光，“明明，都过了一百六十年了。”
一百六十年。
殷舍看向周遭，是一间装饰精良的女儿家寝居，自己亦着丝绸睡袍，躺在温暖舒适的楠木软榻里。
与梦里的天暮血雨迥然不同，更无诸神落日黄昏。
毫无疑问，她重生了。
前世，她是五万余岁的上古人族，因战力强大而荣获神骨，成为神侍，为天界的神族卖命。
然家族一朝破落，又身怀神器与奇技，因而遭各界觊觎，包括他们忠心耿耿的神族。
最终，神族设计害死了她全部族人，夺走了她家族的至宝与力量，徒留她这族长一人独活。
她悲愤至极，领诸多人界妖界下属攻入天界，叛乱不成反被封印，更惨遭无数尖刺自体内经脉穿刺而出，甚至十指指心和头以下的整个身躯都被折磨，痛苦至极。
就在天帝在下达对自己的终极审判时，她自爆了元神。
看似自尽，实则假死。
元神于一百六十年间重聚，然后进入了人界一凡人少女体内，因而重生。
殷舍低头，看向自己如今的身躯。
这具身躯名林羽夭，是金陵城商户之嫡女。
不过，她并非单纯地首接占据这个身躯，而是——“小姐！”
突然，门口传来丫鬟急促的呼唤。
殷舍一愣，随即清了清嗓，换上一副刚被吵醒的声线：“何事？”
“姨娘……带着二小姐过来了，说要给您登门道歉，现在就在门口跪着呢。”
丫鬟道。
“……”殷舍垂眸。
她的元神进入这具身体的契机，正是原主林羽夭被自家庶妹推入水下、随后寒疾入肺，死在了这张床上。
而现在，自己用着这具身体，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没死成，那罪魁祸首和其娘亲定然害怕，连忙赶了过来。
殷舍轻叹口气。
作为曾经的六界至强，她其实更倾向于首接用暴力收拾恶人。
然而，如今暂困于这凡人之躯，力量尚缺，便要优先隐瞒身份。
看来，恢复力量前，她得先陪这家人演演戏。
殷舍如此想，看向窗外，明月高悬，林鹊皆息。
本就该是休息的时候，却在这时专门夜访道歉？
殷舍开始忖度这对母女的心思。
她表面上还是个刚走过鬼门关、十分虚弱的病人，她们却如此叨扰。
所谓道歉，并不诚心。
殷舍内心下了定论，准备躺下不再理会；门口却突兀传来一声婴孩的啼哭。
她问：“怎么回事？”
丫鬟急忙道：“刚刚……刚刚奶娘把三公子送过来，说是孩子夜啼……姨娘她现在抱着孩子一同陪跪，求您大发慈悲原谅二小姐……”殷舍：“……”那是姨娘另一个孩子，不足六月，却在深夜被自家亲娘拉来一块受冻，只为给自己道歉？
这算什么？
道德绑架么？
殷舍神色渐冷：“开门。”
门开了，月光倾洒而入，两个跪着的身影绰绰传来。
姨娘一身素衣，冻得浑身瑟瑟，满面涕泪纵横，怀里婴孩哇哇大哭。
而一边庶妹则匍匐于地，露出的手臂里有被鞭打的痕迹。
她的脸始终埋于地，殷舍看不清她的神情。
殷舍开始回忆这林家的背景。
林羽夭父亲，本与这林家主母、也就是林羽夭之母琴瑟和鸣、人人皆羡。
怎料随着父亲生意顺利，家财渐聚，便总有莺莺燕燕主动送上门来，扰得她和她母亲鸡犬不宁。
后来，便是这姓罗的姨娘在一众女子里脱颖而出，挺着肚子找上家门，于是林父收其为妾。
林家主母自此之后一病不起，没过几月就撒手人寰。
原主林羽夭恨极了这对母女，可偏偏这罗姨娘前不久再度怀孕生子，诞下的还是男胎。
这使得其在林府的地位水涨船高，愈发放肆，就连她那庶妹竟也胆大包天起来，敢推原主下水。
殷舍回忆着林羽夭的描述，少顷，漫不经心对丫鬟道：“茹儿，把柜子里那件大氅拿来。”
宅斗是吧？
行，陪你们玩玩。
茹儿连忙点头，立刻进屋从衣柜里取下大氅，正欲给自家小姐披上，却见殷舍抱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同时也瑟瑟发抖起来。
茹儿不解：“小姐，衣服我拿来了，您首接——”“别……别给我呀……好冷……”殷舍换上一副虚弱的神情，仿佛这深夜突醒之下，本就大病初愈的她猛地受了不小风寒，可怜至极。
“给……给姨娘……还有三弟披上……怎么能冻着他们娘俩呢……”她瞥一眼仍匍匐于地的林月蓁，见其***的双臂双腿皆己冻得发红，补了句：“也……也拿件外套……给我二妹披上……”说罢，她颤抖得更凶，随即连声咳嗽，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茹儿将大氅披在罗姨娘身上，罗姨娘眸间一转，立刻退后几步躲开茹儿动作。
“不、妾身不敢！
妾身此来就是为我这蠢笨女儿亲自道歉，只可惜小儿夜啼得实在厉害，为娘的只能把孩子抱着一同下跪，还请大小姐往开一面，饶了我们母女俩吧！”
殷舍：“……”还未等她说什么，很快不远处传来林家主人着急的脚步声：“阿烟，你这是做什么！
快带着孩子起来！”
林父匆匆上前，一把夺走茹儿手中大氅，为罗姨娘和婴儿牢牢遮住风寒。
“老爷……我……我为我女儿赔罪……怎料志儿没我在身边啼哭不止，奶娘也劝不住，只能把他送来……”“那你也不能就这样抱着孩子下跪！
孩子还这样小！”
“可……可是小姐毕竟是嫡女，我家蓁蓁不懂事，招惹了她，为娘的实在没法，只能在此下跪乞求原谅……”“你……唉，我都说了只是孩子们胡闹，教训一顿蓁蓁便是，怎么还……！”
说罢，林父几分责备的目光便落到殷舍身上。
殷舍：“……”嗤，果然如此。
婴孩尚幼，夜里没了母亲在旁相伴，自会啼哭不止，为人母亲的罗姨娘会不知道这点？
是以她明面上深夜拉着林月蓁下跪求谅解，但不久奶娘就会把孩子抱来，与此同时暗中派人去请林父，让他见着自家小妾为求原谅，不惜带着襁褓孩子下跪这一心酸场景。
到头来，受了莫大委屈的明明是林羽夭，却在此刻显得仿佛恶人。
行吧……殷舍看着哭哭啼啼、仿佛自己成了受害者的罗姨娘，嘴角一勾。
下一刻，她吐出一口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