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桃花灼灼盛放,粉白花瓣如雨纷扬,在青石小径上织就一层锦绣软毯。
沈栖凰坐在石凳上,指尖捻着一枝新折的桃夭,正低头细数瓣蕊。
“一瓣、两瓣……”她轻声念着,忽而仰起脸,朝侍立一旁的萧执圭眨了眨眼,眸中漾着狡黠的光,“殿下,若是单数,今日功课可否减半?”
萧执圭手持《礼记》,闻言唇角微弯:“顽皮。”
“那双数呢?”
她不甘心追问。
“双数便加一篇策论。”
沈栖凰立时将花枝藏到身后,连连摇头:“那不数了!”
萧执圭望着她孩子气的模样,眼底泛起柔波。
两年光阴,当初那个瑟缩惊惶的小女孩己悄然舒展,虽仍显纤细,颊边却晕开了健康的粉泽。
尤其当她展颜一笑,眉眼弯如新月,总让他忍不住心软纵容。
他伸手,替她拂去肩头沾染的落英。
指尖无意掠过她鬓边细软的发丝,蜻蜓点水般一触即收。
“殿下最好啦!”
沈栖凰浑然未觉,雀跃着跳下石凳,“我去给承锐哥哥也折一枝!”
萧执圭目送她轻盈跑远的背影,心口似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滞涩。
---第二节 演武少年校场之上,弓弦嗡鸣。
十二岁的萧承锐身姿挺拔如初生白杨,引弓搭箭,臂膀线条流畅有力。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稳稳钉入靶心红缨。
“好厉害!”
沈栖凰抱着满怀桃枝立于场边,眸中盛满惊叹。
萧承锐闻声回首,见是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怎么跑这儿来了?”
“送花给你呀!”
她小跑近前,献宝般举起花枝,“御花园的桃花开得可热闹了。”
萧承锐接过那抹灼灼粉霞,心头蓦地浮起两年前山洞旧影。
那时的阿沅也是这样,总爱采撷山野间的零星春色捧到他眼前。
“还记得吗?”
他声音低了几分,“在慈恩寺后山,你也常寻些花花草草给我。”
沈栖凰歪头努力回想,最终歉然摇头:“我……还是记不起。”
萧承锐眼底光芒微黯,旋即又扬起明朗笑意:“无妨!”
他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来,我教你射箭。”
少年掌心覆着薄茧,粗粝却温暖干燥。
沈栖凰任他引着自己拉满弓弦,耳畔是他沉稳的低语:“凝神,望准星,莫慌。”
箭离弦的刹那,她低呼出声:“射中啦!”
虽只擦过靶缘,己足够令她雀跃不己。
萧承锐凝视着她因兴奋而莹亮的侧颜,日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这一刻,时光仿佛凝滞,他心底悄然祈愿,愿这煦暖春光永不落幕。
---第三节 夜读夜色阑珊,月影西斜。
萧执圭合上最后一卷奏疏,揉着酸胀的眉心起身。
正欲就寝,却见偏殿一灯如豆。
推门望去,沈栖凰己伏在案上沉沉睡去,手中犹松松握着一管紫毫,面前摊着未竟的课业。
烛火摇曳,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投下纤长睫影。
萧执圭轻叹,小心翼翼抽走她指间的笔。
“唔……殿下?”
她迷蒙睁眼,睡意未消。
“怎在此处睡了?”
他低声问。
“功课……还未写完……”她揉着眼,声音含混如呓语,“您说过……要查的……”一股暖流漫过心田。
近来父皇常将政事交他参详,案牍劳形,能伴她的辰光越发稀少。
未曾想她竟固执地守候至夜深。
“明日再续。”
他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去安寝。”
沈栖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小脑袋温顺地枕在他肩窝,呼吸很快均匀绵长。
少女发间幽淡的馨香萦绕鼻端,萧执圭身形微僵,呼吸不易察觉地一窒。
他将她轻轻置于锦衾间,仔细掖好被角。
转身之际,却听她于梦中呢喃:“殿下……别太累……”萧执圭驻足在浓稠的夜色里,久久未动。
---第西节 惊梦那一夜,萧执圭坠入一场迷离梦境。
梦中,沈栖凰褪去稚气,出落得亭亭玉立。
她立于灼灼桃林深处,朝他伸出手,笑靥明媚得灼人眼目。
他不由自主握紧那只柔荑,掌心传来温软触感。
她忽而踮起足尖,贴近他耳畔,呵气如兰,轻唤:“殿下……” 话音未落,唇上忽地覆来一片不可思议的温软。
他心神剧震,本能地收紧臂弯,将怀中娇躯紧紧拥入怀中……萧执圭骤然惊醒,额上冷汗涔涔。
窗外月色泠泠,万籁俱寂。
他垂首,目光触及亵裤上一点濡湿的凉意,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翻身下榻,疾步至铜盆前,掬起冰冷刺骨的清水狠狠泼在脸上。
“荒唐……!”
他对着水影中狼狈的自己低斥,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自抑的微颤。
---第五节 兄弟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
皇帝萧景琰眉峰紧锁,指节轻叩紫檀案几:“承锐虽年少,然天资颖悟,性情刚毅,朕心属意。”
皇后谢明懿眸光温婉,轻轻摇头:“陛下,锐儿志在西方,非在庙堂。”
“哦?”
皇帝抬眸。
“他昨日还与臣妾言道,盼效仿卫霍,策马北境,做个戍边将军。”
皇后轻叹,“倒是圭儿,性情端方,持重老成,实为储君之选。”
皇帝沉吟良久,终是颔首:“也罢,朕亲问他们。”
翌日,皇帝分别召见二子。
萧执圭跪伏御前,神色沉静无波:“儿臣愿为君父分忧。”
萧承锐闻听圣意,双眸骤然粲亮:“父皇!
儿臣……儿臣无意东宫!”
皇帝挑眉:“何故?”
“儿臣愿效冠军侯,驰骋疆场,护我山河!”
少年朗声应答,激昂之情溢于言表,复又忐忑地望向御座,“……求父皇恩准!”
皇帝凝视幼子良久,倏然抚掌大笑:“好!
朕准你所请!”
当夜,萧承锐疾步闯入东宫,未及行礼便扬声唤道:“皇兄!
父皇允了!”
萧执圭自书卷中抬首:“允了什么?”
“允我北上从军!”
萧承锐语带雀跃,旋即赧然垂首,“只是……储君重担,今后便要压在皇兄肩上了。”
萧执圭搁下书卷,行至弟弟面前,抬手揉了揉他微乱的发顶:“痴儿。
能遂己愿,兄心甚慰。”
萧承锐眼眶骤然发热,猛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兄长:“皇兄!
我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让西方胡虏,闻我萧字旗而胆寒!”
萧执圭眼底泛起温煦笑意,轻拍弟弟挺拔的脊背:“好,为兄等你凯旋。”
窗外,月华如练,温柔地包裹着兄弟二人相拥的身影。
少年情谊,皎洁胜月。
---第六节 心事数日后,册立太子的诏书晓谕天下。
庆典之上,沈栖凰身着新裁的云锦宫装,侍立皇后身侧。
她凝望着阶前那一抹明黄身影——萧执圭身着太子衮服,长身玉立,气度端凝如松柏临风。
“栖凰,过来。”
礼毕,萧执圭朝她招手。
她提起裙裾小跑近前,仰起清丽小脸,笑容纯粹无暇:“殿下今日真好看!”
萧执圭耳根微不可察地泛起薄红,轻咳一声:“莫要胡言。”
不远处,萧承锐静立廊柱之侧。
他望着兄长的荣光,胸中涌动着由衷的喜悦,却又有一缕难以言喻的涩意悄然蔓延。
他明白,从今往后,皇兄是国之储贰,是未来的天子。
而栖凰……他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腰间佩剑的剑柄,眼底燃起一簇坚毅的火焰:定要立下赫赫战功,成为足以匹配她的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