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子夜，祁连山风裹着风沙扑进牙帐中，李元昊刚刚奉父命攻打甘州，正在营帐中休整熟睡。

梦中，翎羽靛蓝色的彩带正拂过北斗杓柄，腰间银铃荡开一圈圈银辉。

“阿姐！”他终于又梦到他的萨满女巫了。

看着他紧蹙的眉，她打趣道。 “殿下，您的眉骨倒比狼牙还锋利了”

“阿姐，我该如何决断”，元昊抓住她的手腕，玄铁护甲硌得她肌肤泛红："父亲主张要等回鹘自己耗尽兵力，可宋人的岁币正在腐蚀我党项脊梁！"

他扯开衣襟露出未愈的箭伤，狰狞疤痕上跳动着荧惑星似的红光。

"我令三万精兵秣马，是想和回鹘拼个你死我活的…" 他看着翎羽，期待她能给他一个定心丸。

女萨满熟念的从案台侧面拿出金疮药，按在他心口，"八岁那年你许愿时，可没这般瞻前顾后。"

她打开帐子，引他望向天河。荧惑星正蚕食紫微垣的光晕，

"看见北斗第三星了么？今夜它偏移三寸，这便是精骑踏破甘州城门之时。"

翎羽展开羊皮星图用手指轻点一下：“回鹘的命星坠在参宿尾，你嗅不到他们亡国的血腥气么？"

她又眨了眨眼“按你的决策来”

少年帝王突然掐住她腰肢大笑：“阿姐总把朕当八岁孩童哄！”

梦境骤然破碎前，元昊嗅到她发间雪莲冷香喃喃道：“明日若胜……能不能，别在梦里也躲着我？

女直部落帐中，翎羽的伏着的身子颤了颤，她爬起来，闭目凝神，周身的奇异气息退去，幽幽叹了口气，此时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而甘州那边，亲卫掀开帐帘时，李元昊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梦中的情景却历历在目，他掌心攥着甘州的城徽和一瓶金疮药。

"点狼烟！三万人分七路截断回鹘残军退路——"

他翻身上马，玄甲映出布防图，仿佛翎羽昨日真的在上面画着星宿血线。

"午时之前，我要回鹘可汗的头颅盛酒！"

祁连山的雪混着血沫飞溅，李元昊用佩刀劈开甘州城门。他望着城楼上与契丹血战三日未卸甲的回鹘守军，忽然想起翎羽梦中低语：

"荧惑噬紫微，最忌优柔寡断。"

狼头纛刺入城头的刹那，李元昊抚过心口灼热的金纹，忽然低笑——胸前纹路有了反应，确是阿姐冥冥之中助他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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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三年过去，宋和党项激战正酣的急报传到女直时，翎羽正在教孩童辨识星图。"神女娘娘！"小崽子们捧着烤鹿肉，"今天教我们看二十八星宿呗？"翎羽揪住最皮的娃子往被子按："先把昨儿教的北斗七星认全了！连勺子柄和勺子头都分不清，还好意思要烤鹿肉？"

法器台的铜镜突然炸裂，碎碴中映出一些诡异的光辉，

“看来又不是好预兆...”翎羽赶忙盘坐在桌前开始起卦，

——她不老人生的赐予者，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二十六岁的李元昊身中两箭，正倒在横山血泊里。

卜卦结束良久，她点点头：这党项人要死了，她面无表情的想，如此甚好。

人死星契大概率自动解除。她转头清理碎裂的铜镜，等到将星图和法器都归拢好时，翎羽的目光又停留在了那个褪色的锦囊上....

“还有两年……”她抚过锦囊，指甲紧紧戳进掌心。

翎羽将孩子们悉数送回各自帐子。

"您的心口在发光！"

一个女孩儿指着她衣襟惊呼。翎羽低头望去，这道金纹正浅浅的发出流光，还隐隐作痛，像是在催促她。

她说：“无事，我去山上一趟，最近不要来我的帐子了。”

靛蓝祭袍卷着残雪冲向西北，扔在神坛上的九翎冠也被狂风卷落。

“驾！”

十八载的星债，终是没熬过这个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