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淤泥,头顶渗下的水滴冰冷刺骨,砸在脖颈上。
山己正挥镐挖掘着一处看起来矿脉丰厚的岩壁,动作沉稳,呼吸悠长。
他正全神贯注地引导着体内那丝微弱的灵气,尝试着让它沿着一条模糊的路线艰难地运行一小段。
这是他根据石壁上那残缺的路线图和自己身体的细微感应,反复摸索出的一个尝试。
就在那丝冰凉感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似乎将要突破某个无形阻碍的瞬间——一股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毫无征兆地从巷道入口处汹涌而来!
那杀意浓烈、暴戾,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毁灭欲,瞬间将整个狭窄的空间冻结!
山己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他强行中断了体内那丝微弱灵气的运行,巨大的反噬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因为巨大的惊骇而显得有些僵硬。
监工总管王麻子堵在唯一的出口处。
他那张麻子脸在昏暗矿灯下扭曲着,鼓泡的三角眼里不再是平日的暴戾和贪婪,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狂喜!
那目光死死盯在山己身上,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
“嘿嘿嘿……”王麻子发出一串低沉而瘆人的笑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小崽子!
藏得够深啊!
老子就说这几天怎么感觉你身上味儿不对……原来是引了气了!
好!
好得很!”
他一步步逼近,腰间那根浸透人血的藤鞭不知何时己经握在了手中,鞭梢垂在地上,拖出细微的沙沙声,像毒蛇在爬行。
“那石壁上的东西……是你抹掉的吧?
交出来!
把你偷学的玩意儿,一字不漏地给老子吐出来!”
王麻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厉刺耳,带着不容置疑的凶残,“不然,老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正好拿你去‘蛇窟’试试药!”
最后几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山己的耳膜。
试药!
蛇窟!
这两个词所代表的恐怖,足以让最麻木的矿奴精神崩溃。
山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暴露了!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
他下意识地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石壁上,退无可退。
求饶?
没用。
反抗?
一个刚刚引气、连灵气如何运转都磕磕绊绊的凡人,面对一个浸淫武道多年、心狠手辣的总管,无异于螳臂当车。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紧紧勒住了他的心脏。
王麻子显然不打算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
狞笑声中,他身形猛地前扑,速度快得带起一阵腥风!
那只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并非拍向山己,而是狠狠印向他身后的那片石壁——那片曾经刻着《引气诀》、后来被污泥覆盖的石壁!
“给老子碎!”
王麻子狂吼一声,眼中闪烁着毁灭的兴奋和贪婪。
他不仅要抓住山己逼问功法,更要毁掉这矿洞里唯一的证据!
只有死人,和彻底消失的东西,才能保守秘密!
轰——!!!
一声沉闷得如同地底闷雷的巨响!
王麻子那灌注了全身劲力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拍在了山己身后的石壁上。
碎石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
巨大的冲击力让整个狭窄的巷道都猛烈摇晃起来!
岩壁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恐怖裂痕,发出令人牙酸的***!
山己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从背后狠狠撞来!
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眼前金星乱冒,身体像被攻城锤砸中的破麻袋,不受控制地向前扑飞出去,狠狠撞在对面的岩壁上!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无法抑制地从口中狂喷而出,溅在布满煤灰的地面,如同绽开一朵触目惊心的黑红之花。
剧痛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识,世界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和刺骨的冰冷。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听到了另一种声音——一种远比王麻子掌力拍碎岩石更加沉闷、更加宏大、更加令人绝望的巨响!
喀啦啦——轰隆隆隆!!!
仿佛地底沉睡的巨兽被彻底惊醒!
头顶的岩层,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之躯,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断裂***!
无数巨大的岩石,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崩裂声中,如同黑色的陨石暴雨般疯狂砸落!
烟尘如同咆哮的海啸,瞬间吞噬了狭窄巷道里的一切!
矿灯的光线被彻底掐灭,世界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毁灭的轰鸣!
王麻子那狂喜的狞笑瞬间变成了惊骇欲绝的尖叫,但只发出一半,就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里。
山己被那股狂暴的冲击波和随之而来的碎石狠狠拍在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最后的念头,是冰冷的绝望和一丝荒谬的解脱感:完了……终究,还是死在这里…………冰冷。
刺骨的冰冷。
还有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西面八方挤压着身体。
山己的意识从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艰难地浮起。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吸入了大量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血腥味的粉尘,呛得他肺部如同火烧,剧烈地咳嗽起来。
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剧痛,尤其是后背和胸口,仿佛骨头都碎成了渣。
他艰难地睁开被血痂和尘土糊住的眼睛。
黑暗。
绝对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耳朵里充斥着一种低沉、持续不断的嗡鸣,像是大地痛苦的余韵。
刚才那毁天灭地的崩塌声浪己经停歇,但整个世界仿佛被彻底埋葬。
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
钻心的疼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
身体被沉重的岩石碎块和泥土死死压住,只有头部和半边肩膀露在外面,动弹不得。
空气污浊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沙砾。
要死了吗?
像无数无声无息消失在这矿洞里的矿奴一样,被活活掩埋,变成一具无人知晓的白骨?
这个念头刚升起,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凉感,突然在他小腹深处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这感觉如此熟悉!
是那丝“气”!
山己精神猛地一振!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
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他尝试着运转那残缺的《引气诀》,用意念去引导小腹深处那丝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冰凉感。
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尝试都截然不同!
那丝冰凉感仿佛受到了外界巨大压力的***,又或者是他濒死状态下意念前所未有的集中,它竟然不再像过去那样飘忽微弱、难以掌控!
它像一条骤然苏醒的、纤细却坚韧的冰线,在他意念的强行引导下,艰难却无比清晰地沿着一条他从未尝试过、却仿佛烙印在身体深处的路线——一条从丹田起始,向上首冲心脉,再分叉向双臂蔓延的路线——猛地窜动起来!
轰!
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体内乱窜!
那条“冰线”所过之处,经脉像是被强行撕裂、撑开!
山己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但他没有停止!
剧痛反而激发了他骨子里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狠劲!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给我开!
他在心中无声地咆哮!
意念如同铁钳,死死钳住那丝狂暴的灵气,不顾一切地推动它沿着那条撕裂般的路线冲撞!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布帛撕裂的声音在他体内响起。
那条狂暴的灵气冰线,竟然真的强行冲破了某个无形的、淤塞的节点!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如同电流般瞬间流窜过他被岩石压住的双臂!
力量!
虽然微弱得可怜,但这是实实在在的、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不是矿镐带来的,不是肌肉爆发的,而是源自体内那丝玄奥的“气”!
狂喜瞬间冲垮了剧痛!
山己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不再犹豫,立刻将这股刚刚冲破桎梏、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的灵气,全部灌注到被压住的双臂之上!
“嗬——!”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
双臂肌肉贲张,青筋根根暴起,皮肤下的血管仿佛要炸裂开!
在微弱灵气加持下,一股远超他平时极限的力量猛然爆发!
压在身上的碎石和泥土,被他硬生生地向上顶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新鲜的、冰冷刺骨却又无比珍贵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山己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着灼痛的肺部,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却也带来了生的希望。
他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像一条从泥沼中挣脱的蚯蚓,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从那狭窄的缝隙里往外爬。
粗糙的岩石边缘刮擦着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但他浑然不觉。
不知挣扎了多久,仿佛耗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他终于从那片沉重的废墟中彻底挣脱出来!
他瘫倒在冰冷、布满碎石和粉尘的地上,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口喘息着。
身体每一块肌肉都在哀嚎,骨头像散了架。
但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声从不远处传来。
山己猛地警觉,强撑着抬起头,循声望去。
借着矿洞深处不知哪里透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天光(可能是崩塌震开的裂缝),他看到了王麻子。
这位平日里凶神恶煞、掌握着矿奴生死的总管,此刻被一块巨大的、棱角狰狞的岩石死死压住了下半身。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碎石,还在汩汩地往外冒。
他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神涣散,口中不断涌出血沫,发出垂死的嗬嗬声。
那根象征着他权力的藤鞭,断成两截,散落在血泊里。
王麻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山己的存在。
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过来,落在山己身上。
那双曾经充满暴戾和贪婪的三角眼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绝望和一丝难以置信。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艰难地翕动着,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沫。
山己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没有仇恨,没有快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王麻子的生机正在飞速流逝,那双眼睛里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山己支撑着剧痛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看垂死的王麻子一眼,也没有去碰触那半截染血的藤鞭。
他的目光,越过这片惨烈的废墟,投向了矿洞深处那条被崩塌的巨石彻底堵死的巷道——那里,曾经刻着《引气诀》的石壁,早己和王麻子一样,被彻底埋葬。
他转过身,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矿洞出口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每走一步,身体都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但小腹深处,那丝微弱的冰凉感,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稳定。
它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指引着方向。
矿洞外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卷起他褴褛的衣衫。
山己抬起头,望着铅灰色、压抑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而自由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