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前排许砚之晃动的后脑勺，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开团墨渍——数学作业本上的最后一道大题，她故意留了半页空白，等着他像往常一样借走抄答案。
"班长又在给学渣开小灶啊？
"周念转着自动铅笔笑，口罩下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昨天放学看见你们一起打伞了哦。
"沈棠的指尖猛地攥紧笔杆，蓝发带在转身时扫过林小满的课本："别胡说，是许砚之非要送新同学回家。
"她望向正和陈野打闹的少年，他不知何时在白衬衫上别了枚银色星星胸针，笑起来时露出尖尖的犬齿，像只没长大的小兽。
早自习的***里，教导主任抱着一摞作业本闯进教室："下周学校运动会，各班参赛项目今天报上来。
沈棠，你负责组织一下。
""我要报男子1000米！
"许砚之突然举手，袖口滑下露出半截手绳，"顺便帮陈野报个铅球，他臂力超好。
""喂！
"陈野抄起课本砸过去，"我要报的是跆拳道表演赛！
"教室里顿时闹成一团。
沈棠翻开笔记本，忽然听见林小满轻声说："我可以参加跳远......小学时练过。
"她抬头，看见少女耳尖泛着淡红，校服领口规规矩矩扣到顶，像只谨慎的小兽。
"好，那小满报跳远，我报女子800米。
"沈棠在表格里写下名字，目光掠过许砚之的侧脸，"许砚之，你确定要跑1000米？
去年你可是跑到一半就弃权了。
"少年忽然转身，桃花眼弯成狡黠的月牙："今年有学霸小姐当啦啦队，动力十足啊。
"他冲林小满晃了晃钢笔，后者慌忙低头翻书，露出后颈细腻的绒毛。
午休时，沈棠抱着报名表去教务处，路过教师办公室时，听见里面传来班主任的叹息："许砚之这孩子......最近作业倒是交得勤了，但上课还是爱走神。
听说他父亲又住院了？
"她的脚步顿在原地。
蓝发带被穿堂风掀起，扫过门框上的旧春联。
记忆突然翻涌——初二那年的平安夜，她在便利店撞见浑身湿透的许砚之，他抱着袋面包往医院跑，发梢滴下的雨水在雪地上砸出小坑，而她攥着准备送他的圣诞贺卡，最终躲在货架后没敢出来。
"沈棠？
"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她险些撞翻花盆。
许砚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两罐可乐，铝罐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给你的，冰柠味。
""谢......谢谢。
"她接过可乐时，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伤疤——那是去年他为救卡在树上的小猫摔的。
阳光穿过他耳后的碎发，在她手背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运动会前的周末，沈棠在图书馆偶遇林小满。
少女正蜷在靠窗的沙发上写作业，膝头放着本《星图史话》，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凤凰木花瓣。
"在看什么？
"她凑过去，看见书中夹着张便利贴，字迹是熟悉的狂草：这颗是猎户座大星云，下次带你去天文馆看真的。
林小满慌忙合上书，耳尖红得要滴血："许砚之......说要教我认星星。
"沈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上个月帮许砚之整理课桌时，在最深处发现的那个铁盒，里面装着各种门票 stub——海洋馆、科技馆、游乐园，每张票根背后都用铅笔写着日期，最近的一张是三天前的便利店收银条，背面画着只戴着蓝发带的卡通猫。
"沈棠？
你脸色好差。
"林小满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少女递来纸巾，"是不是感冒了？
""没事。
"她勉强笑了笑，望向窗外的凤凰木。
树冠在风中轻轻摇晃，像谁在无声地叹息。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棠棠，周末回家吃饭吗？
你爸说想带你去挑新发卡。
她摸了摸发间的蓝发带，这是初二生日时许砚之送的礼物。
那时他们还是同桌，他把发带藏在她的铅笔盒里，附了张歪歪扭扭的字条：班长别总板着脸，蓝色很适合你。
运动会当天，操场被阳光晒得发烫。
沈棠站在800米起点处，看见许砚之正在1000米检录处和陈野打闹。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运动背心，露出的手臂上有道淡褐色的旧疤，像条沉默的小蛇。
"各就各位——"发令枪响的瞬间，她听见看台上爆发出的欢呼声。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她数着跑道旁的香樟树，第三棵树下有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正举着瓶矿泉水冲她挥手，阳光在他发梢跳成金色的碎钻。
冲过终点时，她听见广播里传来喜讯：高一（3）班许砚之同学，在男子1000米比赛中打破校纪录！
人群瞬间沸腾，她被拥进欢呼的人群，却在转头时看见许砚之站在跑道边，手里攥着条蓝色发带——那是她刚才跑步时掉落的。
"给你。
"少年伸手替她系上发带，指尖擦过她后颈的皮肤，"跑得超厉害，像小猎豹一样。
"她的心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
周围的喧嚣突然退潮，只剩下他睫毛上的汗珠，以及领口处若隐若现的银色硬币吊坠。
她忽然想起便利店的那个雨夜，他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摩托车，掌心按在她后背时的温度，像团小火苗，至今仍在心底燃烧。
傍晚的颁奖典礼上，沈棠望着许砚之胸前的金牌出了神。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晚上去天台看星星？
我带了望远镜。
"温热的呼吸扫过耳际，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只能拼命点头，发带末端的铃铛轻轻作响。
天台的风带着咸涩的海味。
许砚之架好望远镜，指节叩了叩镜筒："看，那是仙女座星系，离我们254万光年。
"他的声音混着蝉鸣，在暮色中格外清晰，"不过我更喜欢猎户座，因为......""因为有参宿西，对吗？
"林小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沈棠猛地转身，看见少女抱着袋橘子站在楼梯口，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露出里面印着小月亮的白色T恤。
"学霸小姐来得正好。
"许砚之笑着接过橘子，指尖熟练地剥开橘皮，"来，尝个最甜的。
"他将橘子瓣递到林小满唇边，后者愣了愣，张嘴接住时，嘴角沾上了橘汁。
沈棠看着这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远处的灯塔亮起，光束扫过天台时，她看见许砚之替林小满擦掉嘴角的果汁，动作自然得像是呼吸。
风掀起她的蓝发带，在空中划出寂寞的弧线，像她藏在抽屉深处的、那封从未送出去的情书。
"沈棠，你怎么不吃？
"林小满递来橘子，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己被掐出月牙形的红痕。
接过橘子时，她注意到许砚之手腕上的手绳又换了款式，黑色绳结间缠着枚银色星星，和他今天别在领口的胸针一模一样。
午夜的星空格外清澈。
许砚之躺在天台边缘，手指划过银河的方向："你们说，有没有平行宇宙？
"他忽然转头，目光在林小满脸上停留，"在另一个世界里，说不定我们早就认识了。
"沈棠望着他眼中倒映的星光，忽然想起初二那年的平安夜。
她躲在便利店货架后，看着许砚之冒雨跑向医院的背影，最终将贺卡塞进垃圾桶。
卡片上写着：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在你每次偷偷给我递错题笔记的时候，在你替我捡回被风吹走的发带的时候，在我每一次假装不经意转头看你的时候。
"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蓝发带在夜风里轻轻颤动，"明天还要早起彩排闭幕式。
"下楼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对话。
许砚之的声音混着橘子的甜香飘来："知道为什么带你来吗？
这里能看到最清楚的猎户座，就像三年前在科技馆......"沈棠的脚步猛地顿住。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她看见自己投在墙上的影子，正微微发着抖。
原来有些秘密，早就被风吹散在时光里，而她还在原地，守着泛黄的剧本，扮演着不被需要的配角。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照片。
相册里躺着条崭新的蓝发带，缀着闪亮的水钻，旁边放着张卡片：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她摸了摸发间旧旧的蓝发带，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十六岁生日。
十六岁的夏天，阳光依然炽热，而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改变。
天台的风卷起一片凤凰木花瓣，落在她脚边。
她弯腰捡起花瓣，指尖触到背面的字迹，是许砚之的笔迹：给最厉害的小猎豹。
落款是今天的日期，后面跟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沈棠抬头望向星空，猎户座的群星正在云层后闪烁。
她忽然明白，有些暗恋就像遥远的恒星，纵然光芒穿越千万光年，终究照不进对方的天空。
但此刻的风，此刻的星，此刻青春里跳动的心悸，都将成为时光长河里，最璀璨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