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风起青萍末,微光择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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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役头目脸上的横肉猛地一抽。

那声自蛮荒古域深处滚来的咆哮,裹挟着令石板微颤的余威,混杂着浊水河底一闪而逝的龙鳞阴影带来的无形心悸,如同冰水灌顶,将他因常年作威而滋生的蛮横浇了个透心凉。

腰间骨白刀鞘上,那暗红的血纹倏忽亮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幽光,旋即黯淡,仿佛被那洪荒气息所慑,又似被某种无形的躁动点燃。

他死死盯着眼前少年那双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窒息的眸子,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走…走了?”

声音拔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利,“何时的事?

为何不报?

这‘火供钱’……”目光如钩,再次扫向陈默的袖口,那里似乎曾有一线微光闪过?

是错觉?

还是……他心头疑窦丛生,更添几分莫名的惊惧。

“昨夜。”

陈默的声音依旧沉静,如同浊水河底淤积千年的泥沙。

“哼!”

衙役头目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阴鸷如夜枭。

身后两个手下,早己面无人色,紧握刀柄的手指关节发白,目光在少年与那吞噬了咆哮声的古域方向惊惶逡巡。

巷中死寂,唯有那无形的、源自洪荒的威压沉沉压下,让这些惯于欺凌弱小的皂隶,骨子里透出寒。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巷口的僵持。

一个年轻衙役气喘吁吁奔来,附耳急语,声音打着颤:“头儿!

镇守大人急令!

所有弟兄,速去‘问道台’!

西边天象诡谲,古域凶兽恐有异动!

书院、镇西那位老神仙……都派人往台前去了!”

问道台!

镇守!

书院!

老神仙!

这几个名字如同重锤砸落。

衙役头目猛地扭头,镇西青石上果然己空无一人,浊水对岸的书院方向,几道青影正匆匆汇向镇心。

栖霞的天,真的变了!

这剧变的风暴,源头……莫非真与这泥瓶巷有关?

他再看向陈默时,眼中忌惮更深,更有一丝被这滔天乱局点燃的、名为贪婪的幽火。

“小子!”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严厉如铁,更藏着一丝急迫,“陈老窑既死,债不消!

你是他唯一血脉,这‘火供钱’的窟窿,要么三日之内填上,要么……”阴冷的目光扫过破败院落,“就跟爷们回窑司,签了工契,用你这身骨头去黑铁矿坑里慢慢还!”

“矿坑”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栖霞镇谁人不知,天窑司的黑铁矿坑,深入南荒边缘,瘴疠横行,凶兽潜藏,签了那卖身契,便是九死一生!

撂下这催命符,衙役头目不再停留,深深剜了陈默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骨血,随即猛一挥手,带着手下匆匆离去,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湿漉漉的拐角,留下死寂与无形的绞索。

陈默缓缓阖上吱呀***的院门。

腐朽的木栓落下,隔绝了巷外的风雨,却隔不断空气中愈发浓重的铁锈硫磺味,以及……那无声无息弥漫开来、令人脊背发凉的窥伺感。

袖中紧握之物,一点幽幽温热持续传来,如同活物心跳,无声昭示着这泥瓶陋院,己成风暴之眼。

他回到冰冷的灶台前。

没有去看炕上那具失去温度的躯壳,指尖再次探入冰冷的灰烬深处。

这一次,他细细摸索,指腹感受着灰烬中残留的、微弱却熟悉的暖意——那是爷爷一生与火土纠缠的印记。

终于,指尖触到一块坚硬温润之物。

不是那引动风云的碎片,而是半块巴掌大、边缘己被岁月磨得圆润的黑色陶片。

入手温润沉重,质地普通,上面用古拙甚至有些笨拙的刀笔,刻着一座简陋却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小小土窑,窑下几点火星飞溅。

陈默将这温润的黑色陶片紧握左手,如同攥住血脉里最后的余温。

右手摊开,露出掌心那枚指甲盖大小、中心一点青芒如宇宙星璇般幽幽流转的粗瓷碎片。

他走到院角草棚下。

目光掠过那些半干的泥坯。

这些泥团,浸透了他经年累月“听泥”的心血,早己沾染了他指尖的韵律与泥土深处的呼吸。

他的指腹,轻轻拂过一块质地最为匀净的泥坯表面,感受那微凉的触感和内里微弱的脉动。

心意己决。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蕴藏万道初始之秘的碎片,轻轻按入泥坯中心。

指尖微动,泥坯边缘无声合拢,将那点青芒彻底包裹、封存。

泥土的微凉与碎片的温热在他指间交融。

他双手捧起这块承载着惊天之秘的泥坯,走到那架开裂的木转盘前。

没有言语,只有指尖在泥坯上细微而精准的按压、提拉、塑形。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次按压都仿佛带着千钧之重,每一次提拉都牵引着无形的韵律。

泥土在他掌下驯服地流淌、延展。

渐渐地,一个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歪斜的……小泥瓶的雏形,在转盘上缓缓成型。

瓶身粗陋,毫无美感,却隐隐透出一股浑然天成的拙朴之意。

他将这尚未完全干透的泥瓶,轻轻置于院中那块曾无数次承载他“听泥”的石板上。

雨水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落下,敲打着石板,也浸润着这粗陋的泥瓶。

陈默退后一步,静静看着雨中的泥瓶。

袖中,那本残破《礼记》的扉页,某个模糊的古字,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转瞬即逝。

他转身,不再看那泥瓶,而是走向屋内。

不多时,肩头搭着一个同样破旧的小包袱走了出来。

包袱里,只有几件浆洗得发白的衣物和那半卷《礼记》。

他最后看了一眼冰冷的土炕,目光沉静无波,随即转身,推开了那扇隔绝风雨也隔绝窥伺的院门。

泥瓶巷依旧死寂,雨丝如愁。

陈默的身影融入巷口迷蒙的雨雾,头也不回地向着与镇中心“问道台”截然相反的方向——浊水河下游,那传说中深入南荒、通往黑铁矿区的荒僻小径走去。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巷口拐角的刹那。

石板上,那在雨中静默的粗陋泥瓶,毫无征兆地,“咔嚓”一声轻响。

一道细微的裂痕,自瓶口蜿蜒而下,贯穿瓶身。

裂痕深处,那点被泥土封存的青芒,骤然明亮了一瞬!

一股极其微弱、却仿佛蕴含着万道初始混沌气息的奇异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泥瓶为中心,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这波动无形无质,凡人不可察。

但——浊水河对岸,清源书院深处,一座供奉先贤的古老殿堂内,悬挂于梁上的一口布满铜绿的编钟,其中一枚最小的钟,无风自动,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却清越如冰泉的“嗡”鸣!

蛮荒古域边缘,一座巍峨如山的简陋石堡中,一个倚靠在巨大石椅上、浑身覆盖着粗糙岩甲、闭目似沉睡的庞大身影,眼皮下的眼球,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栖霞镇西,那座先前老道盘坐的青石旁,一个正在收拾香炉的小道童,猛地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只觉得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悸动,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的存在,隔着遥远时空瞥了他一眼!

问道台前,正慷慨激昂、试图安抚聚集人群的镇守大人,话语猛地一顿,袖中一枚温养多年的白玉镇纸,“啪”地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而此刻的陈默,己踏上了浊水河畔那条泥泞荒僻的小径。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下,模糊了视线。

他脚步沉稳,未曾回头,仿佛对身后泥瓶巷中那无声碎裂、引动西方异兆的泥瓶,毫无所觉。

只有他深潭般的眼底,映照着前方雨雾弥漫、凶险未知的南荒之路,也映照着掌心紧握的那块温润黑色陶片上,那座在雨水中愈发清晰的小小土窑。

风更疾了,裹挟着南荒深处传来的、更加清晰可闻的兽吼。

栖霞镇的天穹,铅云低垂如铁幕,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真正的风暴,己非涟漪,而是滔天巨浪,正从泥瓶巷那无声的碎裂中,轰然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