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十二点整。
风在窗外呜咽,像有无数双冰凉的手在玻璃上反复抓挠。梧桐苑7栋404室,客厅里唯一的光源是林争手机屏幕幽幽的冷光,映得他面无表情的脸一片惨青。
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房产APP的界面,几个刺眼的红字标题嚣张地跳动着:
“梧桐苑学区房惊爆价!毗邻市重点,名额有限,速抢!”
林争的拇指在“速抢”两个字上悬停片刻,然后,慢条斯理地划过屏幕,点开了另一个文档。
文档标题朴素得近乎简陋:《温馨之家装修手册(祖传)》。像素点组成的宋体字,透着上世纪九十年代DOS系统的古早味。他往下划拉,目光精准地落在其中一行加粗的条目上:
条目四:结构性渗漏(含灵体怨气凝结)处理预案**
1. 定位渗漏源(物理/灵体双维度勘察)。
2. 彻底拆除病灶结构层(含怨气附着体)。
3. 高强度砂浆(混合朱砂/黑狗血粉剂)填充抹平。
4. 表面装饰层覆盖(推荐品牌:立邦净味五合一,抗污耐擦洗)。
他看得极其认真,像是在研读什么高深莫测的武林秘籍。
“滋啦…滋啦…”
头顶正上方,那盏积满灰尘的老式吸顶灯,灯管毫无征兆地开始疯狂闪烁,明灭的光影在布满蛛网的天花板上疯狂跳动。每一次亮起,都短暂地照亮天花板上那片越来越大的、粘稠湿滑的深色污渍。
污渍的形状,像极了一个被倒吊着的人形。
先是几滴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液体,艰难地挣脱天花板的束缚,“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林争手机屏幕正中央的“学区房”三个字上。温热的,带着一股铁锈混合着阴沟淤泥的陈腐腥气。
林争的拇指停顿了一下,没有擦。他只是微微抬起眼皮,视线从屏幕移开,平静地投向那片污渍的核心区域。
污渍在扩散,在蠕动。像一块被水浸透的劣质墙皮,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撑开、剥落。先是几缕湿透、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垂了下来,接着是惨白得毫无人色的额头,然后是半睁着的、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死白的眼睛……一张属于年轻女子的、因极度痛苦而扭曲肿胀的脸孔,正一点一点地从天花板里“渗”出来。她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折着,仿佛随时会断裂。粘稠的暗红液体,正顺着她的发梢、脸颊、下巴,源源不断地滴落。
客厅的温度骤降,空气凝滞得像灌满了冰冷的铅块。一种无形的、带着滔天怨毒的寒意,如同无数细密的冰针,扎向林争***的皮肤。
那张倒悬的女鬼面孔,嘴唇无声地翕张,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抽动般的绝望喘息。
林争收回目光,仿佛只是看到墙角多了片寻常霉斑。他举起手机,对着天花板上那渗血的倒吊女鬼,“咔嚓”。
闪光灯刺目的白光瞬间撕裂了客厅的昏暗,也短暂地照亮了女鬼那张因惊愕而更加扭曲的脸——它似乎没料到这种反应。
林争低头,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操作。点开一个备注为“张总(梧桐苑7-404意向)”的联系人,把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指尖在虚拟键盘上跳跃,一行文字冷静地出现在对话框里:
> **林争:[图片]**
林争:张总,现场看过了。主卧天花吊顶区域存在严重结构性渗漏,初步判断是顶层防水层彻底失效,加上内部承重结构可能受潮霉变导致应力异常,形成局部塌陷风险点。渗水已呈现血性污染特征,腐蚀性强,情况比较棘手。
林争:强烈建议整体拆除现有吊顶结构,排查内部隐患,重新做防水层及龙骨加固。否则后期墙面乳胶漆脱落、发霉是必然,影响居住品质和…嗯…房产价值。
林争:详细拆改方案和预算,明天上午十点前发您邮箱。温馨之家,品质保障。
信息发送成功。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无波的脸,仿佛刚才只是汇报了一个普通的厨房漏水问题。
“呃……啊——!!!”
头顶,倒吊的女鬼似乎终于从被闪光灯“拍照”和被当成“吊顶渗水”的奇耻大辱中彻底回过神来。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啸猛地爆发出来!那尖啸并非单纯的声音,更像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林争的颅骨,疯狂搅动。
伴随着尖啸,那粘稠的暗红血液滴落的速度骤然加快,不再是“滴答”,而是“哗啦”一声,如同拧开了水龙头,猩红的血瀑轰然倾泻而下!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腥气,直扑林争头顶!
与此同时,那倒悬的女鬼身体猛地一挣,天花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大片大片的墙皮簌簌剥落。她那双惨白的手,指甲瞬间暴涨,漆黑尖锐如匕首,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戾无比地抓向林争的脖颈!
快!凶!毒!
眼看那漆黑的鬼爪就要触及皮肤,林争的身体终于动了。
不是闪避,不是格挡。他只是左脚极其自然地、仿佛要去够茶几上的水杯般,向后撤了小半步。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重锤砸在厚实的皮革上。
一个庞大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般,精准无比地填补了林争刚才站立的位置。那身影穿着洗得发白、沾满各色油漆和腻子粉的蓝色工装,背脊宽阔得像一堵墙。
是老黄。林争带来的装修队工头。
他手里拎着的不是法器符箓,而是一柄工地最常见、沾着水泥硬块的八磅大铁锤。锤头黝黑,棱角分明,沉甸甸地压在他蒲扇般的大手里。
女鬼那撕裂空气的鬼爪,结结实实抓在了老黄厚实的工装前襟上。刺耳的布帛撕裂声响起,但预想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未出现。那工装下似乎垫了什么极其坚韧的东西,鬼爪只撕开了外层布料,发出“滋啦”的摩擦声,如同抓在浸透了桐油的厚牛皮上。
老黄那张被海风和烈日刻满沟壑的黝黑脸上,没有丝毫惊惶,只有一种习以为常的不耐烦。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啧,布料钱算谁的?”他嘟囔了一句,带着浓重的胶东口音,声音嗡嗡的,像闷雷滚过。
话音未落,他那条比寻常人大腿还粗的右臂已然抡圆!
那柄八磅大锤,带着一股蛮横不讲理的、纯粹物理层面的恐怖动能,撕裂冰冷的空气,发出沉闷的呜咽,自下而上,划出一道粗暴的弧线,狠狠砸向女鬼倒吊在天花板上的“源头”——那片湿漉漉、正在渗血的污渍中心!
锤未至,劲风已压得那片区域的血污和剥落的墙皮剧烈震颤!
“轰——!!!”
一声巨响,如同炸雷在狭小的客厅里爆开!
大锤结结实实砸在天花板上。脆弱的石膏板吊顶瞬间四分五裂,炸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窟窿!破碎的板材、粉尘、断裂的轻钢龙骨混合着粘稠的污血,如同爆炸的碎片般激射开来!
“呃啊——!!!”
一声比刚才凄厉百倍、充满了极致痛苦与难以置信的尖啸从窟窿深处传来!那倒吊女鬼伸出的手臂和探出的头颅,如同被重击的软体动物般猛地向内收缩、溃散!构成她形体的怨气黑雾剧烈翻腾、扭曲,仿佛随时要崩解。
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寒意,被这蛮横的一锤砸得稀碎,瞬间弱了大半。粘稠的血雨也戛然而止。
粉尘弥漫,碎屑簌簌落下。老黄收回大锤,随意地甩了甩锤头上沾着的血污和石膏粉,瞥了一眼天花板上那个狰狞的大洞,又看向林争,瓮声瓮气地问:“林工,这窟窿…算结构改造还是意外损坏?报损单咋写?”
林争正低头,用一块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麂皮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机屏幕上溅落的血点。闻言,头也没抬:“算‘不可抗力因素导致的原有结构拆除’,工单照实写,拍照留底。”
他擦干净屏幕,随手将布塞回工具腰带。这才抬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天花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像是在评估工程进度。“洞口边缘清理干净点,龙骨断面用砂轮机打磨,避免后期吊顶开裂。朱砂砂浆准备了吗?”
“备着呢,”老黄拍了拍挂在腰间一个鼓鼓囊囊、同样沾满灰浆的帆布工具袋,“按手册配比,黑狗血粉也搅和进去了,保证比钢筋还硬实。”
“嗯。”林争应了一声,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下水泥标号。他的视线越过破洞的天花板,投向客厅正中央那台老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显像管电视机。屏幕漆黑如墨,映不出任何倒影。
刚刚被老黄一锤砸得近乎溃散的怨气,如同被无形的大手强行聚拢,客厅里的寒意并未消散,反而以一种更加粘稠、更加沉重的姿态,缓缓沉降下来。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果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子摩擦肺管的刺痛感。
那台沉寂的老电视,屏幕深处,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微弱的、惨绿色的光。
光点迅速扩大,扭曲,拉伸,变成了一条不断闪烁、明灭不定的光带,横亘在漆黑的屏幕中央。
“沙…沙沙沙…”
老式电视无信号时的雪花噪点声,突兀地响起,由弱变强,充斥了整个死寂的空间。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耳膜。
林争的目光从天花板的大洞移开,落在电视屏幕上,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种近乎刻板的专注,仿佛质检员在审视一道工序。
雪花噪点越来越密集,惨绿的光带疯狂闪烁、跳动,像濒死生物最后的痉挛。
“咔哒…咔…咔哒…”
电视机内部,传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仿佛生锈齿轮强行啮合的金属摩擦声。
紧接着,一只枯槁、干瘪、皮肤呈现出死尸般青灰色的手,猛地从闪烁的屏幕中央“探”了出来!五根手指扭曲变形,指甲漆黑尖长,死死抠住了电视屏幕厚实的玻璃边缘!
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
“沙沙”声变成了尖锐的、仿佛指甲刮过黑板般的刺耳噪音!
“嗬…嗬嗬…”
一种非人的、如同破旧风箱在粘稠液体里拉扯的喘息声,伴随着浓烈的、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从电视机的喇叭口喷涌而出!
第二只同样枯槁的手也伸了出来,两只鬼爪死死扒住电视边框,青灰色的手臂肌肉虬结,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试图将某种深藏在电视机内部的存在,强行拖拽出来!
一颗头颅,顶着稀疏、黏结成缕的灰白头发,正一点点地从那布满裂纹的屏幕里向上“拱”!先是腐烂脱皮的额头,然后是深陷的眼窝——那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点疯狂跳跃、充满无尽恶毒的惨绿色鬼火!接着是塌陷的鼻梁,最后是咧开的、露出黑黄交错獠牙的嘴,粘稠的黑色涎液顺着嘴角淌下,滴落在电视柜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浓郁的、实质般的黑气从电视机破损的屏幕汹涌而出,如同活物般贴着冰冷的地面迅速蔓延,所过之处,地板蒙上一层厚厚的寒霜。客厅角落那些散落的旧报纸、破布,在黑气拂过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百年厉鬼!那股源自腐朽棺木与无间地狱的凶戾气息,如同万吨海水般压下,比刚才的女鬼强横了何止十倍!连空气都在这股威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老黄握着大锤的手背上青筋微微凸起,黝黑的脸膛绷紧了些,眼神凝重如铁,死死盯着那即将完全爬出的恐怖存在。
林争却在这时动了。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没看到那即将爬出的恐怖厉鬼,也没感受到那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职业性的高效。
他猛地转身,两步跨到客厅角落那堆预先放置的装修工具旁。弯腰,探手,精准地抓起一个沉甸甸的家伙。
不是桃木剑,不是符箓,不是任何传说中能辟邪的法器。
那是一把通体工业黄、分量十足的冲击电钻!粗壮的钻夹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他熟练地一拉启动绳!
“嗡——呜——!!!”
狂暴的电机轰鸣声瞬间撕裂了电视机发出的“沙沙”噪音和厉鬼的喘息!强劲的震动从他手臂传递到全身,那声音粗犷、蛮横,充满了现代工业的力量感,与这阴森鬼宅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碾压一切的霸道!
林争握着轰鸣咆哮的电钻,如同握着一柄神兵利器。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向那台正被厉鬼撕扯、屏幕布满裂痕的老电视!
他的目标,赫然是电视后方那堵厚实的、分隔客厅与卧室的承重墙!
厉鬼的上半身几乎已经完全探出电视屏幕,腐烂的头颅猛地转向林争,两点惨绿鬼火疯狂跳动,张开獠牙密布的大口,发出一声震得整个房间嗡嗡作响的、混合着愤怒与暴虐的咆哮!它干枯的鬼爪扬起,裹挟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黑气,就要向这个不知死活冲向它的人类抓去!
然而,林争看都没看它一眼。
他冲到承重墙前,动作快如闪电。左手五指张开,按在冰冷粗糙的墙面上,指尖快速移动,像是在精准地测量、定位某个点。
“定位完成!通风口最佳位置!”他低喝一声,声音在电钻的轰鸣中依旧清晰。
话音未落,他那握着电钻的右手,已经如同打桩机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将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怼向坚硬的混凝土承重墙!
“滋——嘎吱吱吱——!!!”
刺耳到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的钻头切割混凝土的尖啸声轰然爆发!火星四溅!坚硬的墙体在狂暴的工业力量面前,如同豆腐般被轻易撕裂、粉碎!灰白色的粉尘混合着碎石颗粒,呈喷射状激扬开来!
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带着无坚不摧的物理动能,裹挟着电钻自身产生的、高频震动的强大磁场,形成了一片无形的、极度混乱且暴烈的能量场!
这能量场,对于刚刚从电视机这种“阴气节点”中艰难爬出、形体还未彻底稳固的百年厉鬼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吼嗷——!!!”
那厉鬼探出的上半身,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的绞肉机!构成它形体的浓郁黑气和怨念,在钻头切割墙壁产生的狂暴能量场和剧烈震动波的双重冲击下,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它那两点惨绿的鬼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尖啸!那只抓向林争的鬼爪,在半空中剧烈地颤抖、扭曲、溃散!
它就像一张被投入高速风扇的破纸,身不由己地被那股混乱狂暴的力量向后狠狠扯去!刚刚探出大半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抓住,猛地向后一拽!
“噗嗤!”
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烂泥被强行塞回罐子的闷响。
那几乎爬出来的百年厉鬼,竟被这蛮横的物理驱邪方式,硬生生地怼回了它爬出来的电视机屏幕深处!只留下几缕被搅碎的黑气,在钻头激起的粉尘中不甘地扭动,随即消散。
布满裂纹的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那令人窒息的尸腐恶臭和沉重如山的威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只剩下电钻钻透混凝土的刺耳噪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林争稳稳地握着咆哮的电钻,手臂肌肉贲张,身体随着钻头的深入微微震颤。钻头已经没入墙体近二十公分,一个边缘规整的圆形孔洞正在形成,粉尘弥漫。他微微眯眼,避开飞溅的碎屑,眼神专注地盯着钻点,仿佛在完成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打孔作业。
“老黄,”他头也不回,声音在噪音中拔高,“排气管规格DN160!长度按我标记的尺寸截!要带止逆阀的!这屋‘废气’回流太严重了!”
老黄紧绷的肩背肌肉松弛下来,看着那彻底安静下去的电视机,又看看林争和那个正在墙上扩大的孔洞,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得嘞!通风除味,专业!”
他转身,走向堆放在门边的PVC排气管材料,动作麻利地开始翻找合适的管件和切割工具。嘴里还习惯性地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儿,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未发生。
林争专注地操控着电钻,墙体深处传来沉闷的穿透声。钻头打通了。
他松开电钻的开关。
“呜……”
狂暴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世界瞬间陷入一种奇异的死寂。只有天花板上那个被大锤砸出的破洞边缘,偶尔还有细碎的石膏渣掉落,发出“簌簌”的轻响。
粉尘在空气中缓缓沉降,像一场惨淡的微型雪。
林争随手将仍在微微震颤的电钻靠墙放下,发出“哐当”一声轻响。他走到破洞下方的狼藉处,抬头审视着那个不规则的大洞边缘。碎裂的石膏板、扭曲断裂的轻钢龙骨***在外,断面锋利狰狞。粘稠的暗红血污沿着残破的边缘缓缓流淌,滴落在地板积起的血泊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他皱了皱眉,显然对眼前的景象不太满意。
“边缘太毛糙,”林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沉寂,“应力集中点没处理干净。老黄,砂轮机。”
“来嘞!”老黄应了一声,丢下手里的PVC管,从工具堆里麻利地翻出一台手持角磨机,插上电。按下开关,砂轮片立刻发出尖锐刺耳的“滋滋”旋转声。
他大步走到破洞下方,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那片狼藉。粗壮的手臂举起角磨机,高速旋转的砂轮片带着火星,精准地压向天花板上那些参差断裂的轻钢龙骨断面!
“滋——!!!”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火花四溅!断裂处锋利的毛刺和卷刃在砂轮片的切削下迅速消失,变得平整光滑。
林争则蹲下身,打开他带来的那个硕大的、边缘磨损严重的帆布工具袋。袋子里没有符纸朱砂,只有码放整齐的各种工具和材料:成袋的水泥、标着型号的砂子、密封的铁皮桶、还有几个颜色可疑的塑料瓶。他动作熟练地翻找着,很快拎出一个沉甸甸的、涂着红漆的铁皮桶,和一个印着“高标号水泥”的袋子。
他撕开水泥袋,倒了适量在一个大塑料桶里。然后拧开那个红漆铁皮桶的盖子——一股浓烈到呛鼻的、混合着铁锈和奇异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桶里是粘稠如膏、颜色暗沉的猩红浆液。他舀出几大勺这暗红的“浆液”,倒入水泥粉中,又加入适量的水和一包颜色乌黑、散发着淡淡腥臊气的粉末(黑狗血粉?),开始用一根粗大的木棍用力搅拌。
灰白色的水泥迅速被染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质地变得粘稠均匀,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矿物质与血腥的古怪气味。
“砂浆好了。”林争搅拌的动作停下,将桶推到老黄脚边。
老黄正好打磨完最后一处龙骨断口。他关掉角磨机,噪音消失。看了一眼桶里暗红色的砂浆,没有任何犹豫,拿起一个宽大的抹刀,舀起满满一刀粘稠的砂浆,手臂运力,如同泥瓦匠抹墙般,狠狠地将砂浆拍进天花板的破洞,用力刮抹、压实!
那暗红的砂浆接触到被血污浸透的洞口边缘和断裂的龙骨时,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像是冷水滴在烧红的铁板上。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硫磺味的青烟飘散出来。空气中残留的最后一丝阴冷气息,仿佛也被这滚烫(物理上并不烫)的砂浆给强行驱散了。
林争也没闲着。他走到那台彻底黑屏、布满裂纹的老电视前。屏幕玻璃的裂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惨绿色幽光,如同垂死萤火虫的最后一点挣扎,在黑暗中固执地明灭着,透着一股不甘的怨毒。
林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弯腰,从工具袋里又翻出一卷宽大的、印着蓝天白云和卡通太阳图案的儿童房专用防潮壁纸,还有一大桶气味浓烈的环保壁纸胶。
他仔细地将壁纸胶均匀地涂抹在电视屏幕碎裂的表面,动作一丝不苟,像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然后,他展开那卷充满童趣的壁纸,比划了一下尺寸,拿起美工刀,“唰唰”几下裁下一块比屏幕略大的方形。
“啪嗒!”
带着卡通太阳图案的壁纸,被严丝合缝地贴在了布满裂纹的电视屏幕上,彻底盖住了那最后一点挣扎的绿光,也盖住了那张曾经爬出厉鬼的屏幕。壁纸边缘,林争还用刮板仔细地压实,确保不起泡。
客厅里,粉尘渐渐落定。
天花板上那个狰狞的大洞,已经被暗红色的砂浆填平、抹实,虽然还未干透,显得颜色深暗,但已不复之前的破败恐怖。墙壁上,那个钻出的通风孔洞边缘规整,透着后面房间的微光。那台老电视,则被一张画着卡通太阳的壁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童真得有些滑稽。
整个404室,虽然依旧凌乱破败,堆满工具材料,但那股萦绕不散的阴森鬼气,竟真的被这粗暴高效的“装修”手段给硬生生压制了下去,只剩下新拌水泥砂浆和壁纸胶的化学气味在空气中弥漫。
林争退后几步,站在客厅中央,双手叉腰,像个刚完成主体工程的包工头,目光挑剔地扫视着他的“作品”:平整(虽然颜色诡异)的天花板补丁、规整的通风孔、包裹得像个礼物的电视机……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验收合格”的满意。
“老黄。”
“在呢,林工。”
“贴个标语。”林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向性,“就贴那儿。”他抬手指了指那扇正对着破败阳台、布满灰尘和污渍的客厅主墙。那是整个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老黄嘿嘿一笑,放下抹刀,在工装裤上随意擦了擦手。他走到自己的工具包旁,在里面一阵摸索,掏出来的不是什么符咒法器,而是一大卷红色的、边缘有些起毛的涤纶布横幅。布卷展开,上面印着几个硕大醒目的、充满年代感气息的宋体黄色大字:
“温馨之家,让每个厉鬼都住进学区房!”
字旁边,还用简笔画勾勒着一个咧开大嘴笑的小房子,以及几个抽象扭曲、但勉强能看出是在欢呼跳跃的小鬼影。画风粗糙,配色土气,充满了一种荒诞不经的喜庆感。
老黄搬来人字梯,动作麻利地爬上去。他手里没有锤子钉子,只有一大管强力免钉胶。他熟练地在横幅背面挤出几道长条胶痕,然后双臂展开,比对着位置,将那条鲜红刺眼的横幅,“啪”的一声,稳稳地拍在了客厅主墙的正中央!
鲜红的横幅,土气的黄色大字,配上那个咧嘴笑的小房子和跳舞的小鬼影,在这刚刚经历完两场“硬核驱鬼”的破败凶宅客厅里,散发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极其强烈的黑色幽默感。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那些无形的恐怖规则脸上。
林争仰头看着那条横幅,目光落在最后三个字上——“学区房”。
他微微点了点头。
“收工。明早八点,材料进场,做防水层和新吊顶龙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