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攥着新发的校服裙摆，站在高一（3）班门口，望着教室里三三两两谈笑的同学，指尖沁出的冷汗洇湿了淡蓝色的布料。
她数着校服第二颗纽扣上的线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冽的男声："同学，能让让吗？
"转身的瞬间，她撞上了少年怀里抱着的一摞作业本。
A4纸混着晨光哗啦啦散落一地，林小满慌忙蹲下捡拾，却在抬头时与对方的目光相撞——那人穿着松垮的白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少年清瘦的锁骨，眼尾上挑的桃花眼正含着笑看她，左眼角下方有颗浅褐色的泪痣。
"我叫许砚之。
"少年伸手接过她递来的作业本，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掌心，"你是新转来的吧？
"他扫了眼她校服上还未缝上的班级铭牌，嘴角扬起一抹痞气的笑，"欢迎来到差班乐园。
"林小满的耳尖瞬间烧起来。
她当然听说过这所海滨中学的传闻，高一（3）班是出了名的"问题班级"，而许砚之作为常年占据年级倒数的"风云人物"，此刻正懒洋洋倚在门框上，用课本卷成纸筒拨弄她垂在胸前的马尾辫。
"许砚之！
又在欺负新同学？
"尖锐的女声从走廊尽头传来，扎着高马尾的女生踩着帆布鞋跑过来，马尾上的蓝色发带在风里晃成一片虚影，"我是班长沈棠，别理这家伙，我带你去座位。
"她瞪了许砚之一眼，后者却只是耸耸肩，吹着口哨晃进教室。
林小满的座位被安排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同桌是个总戴着黑色口罩的女生，整节课都在课本下偷偷画漫画。
窗外的凤凰木正开得热烈，艳红的花瓣偶尔飘进教室，落在她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
她盯着黑板上复杂的函数图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校服袖口的针脚——这是母亲连夜替她改小的尺码，袖口还留着淡淡的蓝月亮洗衣液清香。
"叮铃铃——"午休铃响起时，林小满才发现自己的铅笔盒里躺着颗水果糖。
糖纸是淡粉色的草莓图案，底下压着张便利贴，字迹力透纸背，最后一笔还拖着俏皮的尾巴：新来的小同桌，草莓味超甜，别紧张啦~她转头看向同桌，后者正咬着自动铅笔在画纸上涂画，察觉她的目光后，只淡淡抬了下眼皮，露出半张冷白的脸："许砚之放的，他有病，别理他。
"说完又埋下头，黑色口罩边缘露出一截冷白的下颌线。
食堂里永远飘着海带汤的味道。
林小满端着餐盘找空位时，听见斜后方传来哄笑——许砚之单脚踩在椅子上，正把自己的红烧排骨往沈棠的餐盘里夹，后者举着不锈钢勺子作势要敲他脑袋，周围几个男生跟着起哄。
"看什么呢？
"突然有人从身后拍她肩膀，林小满惊得差点把汤泼出来，回头看见沈棠正端着餐盘冲她笑，"坐这边吧，带你认识下大家。
"餐桌上的气氛意外融洽。
那个总戴口罩的女生叫周念，是个沉默寡言的漫画特长生；坐在许砚之旁边、总把校服拉链拉到下巴的男生叫陈野，据说初中时拿过全市跆拳道冠军；而沈棠作为班长，不仅成绩稳居年级前十，还包揽了学校话剧社的主演。
"小满是从省会转学来的，"沈棠用勺子搅着汤里的海带，"听说那边竞争超激烈，对吧？
""嗯......"林小满低头戳着米饭，"其实是因为我爸工作调动......"话音未落，突然有阴影笼罩过来。
许砚之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单手撑在餐桌上，另一只手晃着空餐盘："省会来的学霸小姐，要不要辅导我数学？
我上次考了29分，老师说再不及格就要叫家长了。
"他的校服第二颗纽扣依然松着，露出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麦色。
林小满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串黑色手绳，绳结处缠着枚银色的硬币，像是某种护身符。
"许砚之你能不能别闹？
"沈棠皱眉，"人家第一天来......""我没闹啊。
"许砚之忽然凑近，林小满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味沐浴露香气，"就问学霸借两本笔记而己，对吧？
"他冲她眨眨眼，眼尾的泪痣微微颤动，像落在雪地里的一颗红豆。
下午的物理课上，林小满正对着电路图发呆，忽然有纸团砸中她的后脑勺。
展开后是许砚之龙飞凤舞的字迹：窗外有惊喜。
她疑惑地转头望向窗外，却在看清景象的瞬间屏住了呼吸——不知何时，凤凰木的枝头停了只翠绿色的鹦鹉，正歪着头梳理羽毛，阳光穿过它尾羽上的斑纹，在课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她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转头时正看见许砚之撑着下巴看她，眼里盛着碎金般的阳光。
放学时下起了暴雨。
林小满站在教学楼门口发愁，母亲今天值夜班，她没带伞。
正犹豫要不要冲进雨里，有人从身后递来一把黑色雨伞，伞面上印着褪色的篮球图案。
"一起走呗，我家在半岛花园，顺路。
"许砚之晃了晃手机，锁屏壁纸是只戴着墨镜的柴犬，"墨迹天气说这雨要下到九点，你想变成落汤鸡吗？
"半岛花园是这片海滨城区最老的小区，红砖墙爬满了爬山虎，路灯在雨雾中晕开暖黄色的光圈。
许砚之把伞倾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白衬衫渐渐透出肤色。
林小满数着青石板路上的水洼，听见他忽然开口："其实我们以前见过。
"她猛地抬头，却看见他嘴角勾起一抹笑："骗你的。
"雨越下越大，伞骨被风吹得咯吱作响。
路过便利店时，许砚之忽然拽住她的手腕冲进店里，扑面而来的暖气混着关东煮的香气。
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水珠溅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要喝热可可吗？
我请客。
"玻璃窗外，雨帘织成灰蒙蒙的一片。
林小满咬着吸管看许砚之逗弄收银台旁的三花猫，他卷起的校服袖口露出腕骨上的淡青色血管，指尖轻轻挠着猫下巴，猫咪舒服得发出呼噜声。
"以前真的没见过吗？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窗外的雨，"或许......在省会的科技馆？
"许砚之的动作顿住了。
三花猫不满地蹭他手心，他却像是没察觉，转身时眼神有些复杂："你记得？
"那是三年前的暑假。
林小满在科技馆的天文展区迷路，误闯进尚未开放的后台，看见个穿白T恤的少年正趴在地上调试投影仪。
少年抬头时，她注意到他左眼角的泪痣，以及T恤上印着的"旅行者1号"图案。
"后来突然停电了......"林小满盯着渐渐融化的可可泡沫，"你用手机电筒帮我照路，还说......说宇宙里有两千亿个星系，每个星系有几千亿颗恒星，"许砚之突然接过话，声音低了些，"所以我们能遇见，概率比中彩票还小。
"便利店的时钟指向七点十五分。
雨势渐小，月光从云层里探出头，在水洼里碎成银鳞。
许砚之送她到单元楼下，接过她递来的空纸杯，指尖在杯沿上敲出轻快的节奏："明天见，小同桌。
"她看着他转身走进雨幕，白衬衫在夜色中晃成一片模糊的影子。
忽然想起刚才在便利店，他替她挡开迎面而来的购物车时，手臂横在她胸前的温度，以及他后颈碎发里沾着的半片凤凰木花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小满，冰箱里有番茄鸡蛋面，回来记得热一热。
她抬头望向夜空，雨星落在睫毛上，忽然想起许砚之说过的概率问题——或许在这两千亿个星系里，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写好了轨迹，像两颗恒星穿过漫长的宇宙尘埃，终将在某片星河里彼此照亮。
蝉鸣声从远处的椰林传来，混着雨后清新的草木香。
林小满摸出校服口袋里的草莓糖，糖纸在指间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的便利店灯牌明明灭灭，像坠在人间的一颗小星星。
她忽然意识到，这个夏末的雨夜，或许会成为她漫长人生里，最明亮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