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谢谢陆大哥!”沈晓慧的声音甜得几乎能滴出蜜来,她紧紧抱着那个崭新的“凤凰牌”皮箱,仿佛抱着通往新世界的钥匙,看向陆战北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仰慕。
“晓慧,”陆建国脸上带着慈和的笑容,看向这个“懂事上进”的女孩,“叔叔也给你准备了份小礼物,祝贺你考上中专。”他示意陆战北,“战北,去书房把我桌上那个深蓝色的绒布盒子拿来。”
陆战北微微颔首,转身再次上楼,步履沉稳。不一会儿,他拿着一个精致的深蓝色绒布盒子下来,递给了陆建国。
陆建国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支造型简约却透着冷冽质感的钢笔——苏联产的“影雕”牌。银色的笔身线条流畅,在灯光下闪耀着金属特有的、内敛而锐利的光芒。
“这支笔,跟着我有些年头了,用它写过不少重要报告。”陆建国将笔取出,递给沈晓慧,“希望你用它书写好自己的未来。”
沈晓慧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金属触感和沉甸甸的分量。她学着沈清月进门时的样子,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激动和刻意模仿的腔调:“谢谢陆叔叔!我一定……一定好好学习,不辜负您的期望!”她一手紧握着钢笔,一手抚摸着皮箱,目光灼灼,生怕这份荣耀被人夺走。
忽地,她像是才想起什么,眼神“无辜”地转向陆建国,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那……姐姐呢?姐姐也来上学了……” 她成功地将焦点再次引向角落那个沉默的身影。
客厅里欢欣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瞬。那份压在茶几上的成绩单和刺眼的结婚报告,仿佛又散发出冰冷的气息。
陆建国看向沈清月,目光温和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承诺。他记得那份报告,也记得儿子冷硬的态度。“清月啊,”他声音沉稳,“等你高中顺利毕业,叔叔也送你一份毕业礼物。好好努力,先把学业完成。”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确:高中毕业证是底线,至于广播学院……他并不抱希望,只希望她安稳度过这段被婚约束缚的日子。
沈清月抬起眼,迎上陆建国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份温婉得体的浅笑,声音清泠平静:“谢谢陆叔叔,我会努力的。” 没有失落,没有争抢,只有一种近乎疏离的平静。她知道原著里原主因没收到礼物而大闹的结局,那只会加速她的毁灭。
陆战北冷眼看着这一幕。沈清月此刻的平静和那句“我会努力的”,在他听来,充满了虚伪。努力?就凭那份成绩单?她努力的,恐怕是如何攀附下一个目标吧?三个月……他心底那根名为“攀高枝”的刺,又扎深了一分。
“奶奶,爸,我先回军区了。”陆战北沉声道,目光锐利地扫过沈清月平静的侧脸,似乎在审视她这份平静能维持多久。他转身,军靴踏在地板上,发出清晰的声响,走向门口。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蓝色长裤,戴着黑框眼镜,气质斯文腼腆的年轻男子拎着一个装着两个大西瓜的网兜,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却在看到门口的陆战北时愣了一下:“表哥?你回来啦?相……” 他话未说完,目光好奇地越过陆战北,落向客厅。
他的视线先是落在捧着礼物、满脸红光的沈晓慧身上,眼神带着一丝迟疑。随即,他的目光便被沈晓慧身后那个安静端坐的身影牢牢攫住了。
暖黄的灯光下,沈清月微微侧着脸,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仿佛晕着柔光,长睫低垂,鼻梁秀挺,唇色天然嫣红。她安静地坐在那里,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隔绝喧嚣的静谧气场,清丽得如同雨后初绽的栀子,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人探究的疏离感。
区新政(陆战北小姑的儿子,二十岁,清北大学大二学生)只觉得呼吸一滞,心跳莫名漏跳了一拍,脸颊瞬间泛起红晕。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定,这位美得惊人的姑娘,就是表哥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
“表哥!”孟新浩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热情和惊艳,“表嫂真好看!比我们系的系花好看一百倍!”他脱口而出,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傻气,拎着西瓜网兜的手都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表嫂”两个字,如同两颗石子,猛地砸进压抑的客厅!
沈清月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她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那个陌生的、满脸通红的青年。
陆战北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股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烦躁和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席卷了他。他下颌线绷紧,眼神锐利如刀地射向孟新浩。
“咳咳!”陆建国连忙出声,打破了这尴尬又微妙的气氛,“新浩,别瞎叫!这是沈清月同志和沈晓慧同志,是战北老家来的妹妹,暂时寄住在我们家上学。清月转学到励志高中,晓慧考上中专了。” 他特意强调了“妹妹”和“寄住”。
陆老太太也皱起了眉头,不满地瞪了孟新浩一眼。
“啊?哦……哦!对不起对不起!”孟新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乌龙,脸更红了,尴尬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连忙看向沈清月,结结巴巴地道歉:“沈…沈清月同志,对…对不起!我…我认错了!”
沈清月站起身,对着孟新浩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礼节性的弧度,声音依旧平静温和:“没关系,孟同志。你好,我是沈清月。”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旁边脸色有些不好看的沈晓慧,清晰地补充道,“这位是我妹妹沈晓慧,她是陆首长的相亲对象。” 她刻意点明关系,划清界限。
“相…相亲对象?”孟新浩更懵了,看看明艳不可方物的沈清月,又看看旁边捧着礼物、但明显气质逊色不少的沈晓慧,眼神充满了不解。怎么会是妹妹?明明……他下意识地又看向沈清月,正好对上她那双清澈平静的眼眸,心跳又是一阵紊乱,连忙移开视线。
“新政哥,你好,我叫沈晓慧。”沈晓慧立刻扬起乖巧的笑容,努力压下心中的恼恨(又是沈清月抢风头!),声音带着刻意的崇拜,“你是大学生呀?真厉害!我要向你好好学习!” 她特意晃了晃手中那支闪亮的苏联钢笔。
“啊,没…没有,我…我是被我***着学的……”区新政被夸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目光却总忍不住飘向沈清月。太奇怪了……他心里嘀咕,明明姐姐更好看,气质更好,说话也这么好听(刚才那句“没关系”听得他耳朵都酥了),表哥怎么相的不是她?
“这么晚来,有事?”陆战北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区新政的胡思乱想,带着明显的不悦和压迫感。他高大的身影挡在门口,将孟新浩探究沈清月的视线隔断。
“哦!我妈让我送西瓜过来,天热解暑。”区新政连忙举起网兜。
“放下吧。”陆战北不容分说,一把接过沉甸甸的网兜,随手放在玄关地上,然后抓住区新政的胳膊,力道不容抗拒,“走,我正好出去,送你一段。” 他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一脸茫然的区新政拽出了门。
“诶?表哥!我……我还没跟姥姥、舅舅说几句话呢!西瓜……”区新政的声音被关上的大门隔绝。
门外,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润的凉意。
路灯昏黄的光线下,陆战北松开孟新浩,高大的身影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孟新浩。
“区新政”他的声音低沉冷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暑假期间,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复习功课,参加街道组织的义务劳动。没事,少往这儿跑。”
“为什么啊表哥?”区新政一脸委屈和不解,“刚才舅舅还让我有空可以教教沈清月同志功课呢!她不是要转学实验高中吗?我妈还是那儿的年级主任……”
“小姑是年级主任,沈清月同志有学习上的问题,自然会去请教小姑。”陆战北打断他,语气更加严厉,“你一个大学生,要懂得分寸!保持好男女同志之间应有的距离!沈清月同志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他刻意加重了“应有的距离”和“年纪小不懂事”,冰冷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想到沈清月对沈母承诺的“三个月内找到对象”,想到她可能把目标转向区新政这种符合她“年轻、形象好”标准的愣头青大学生,一股无名火就在他胸中翻腾。这个麻烦,必须掐灭在萌芽状态!
区新政被陆战北严厉的态度慑住了,下意识地点头:“哦…哦,我知道了表哥。是得注意……”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疑惑地小声嘀咕:“不对啊表哥,我记得舅舅之前跟我妈提过,给你介绍的对象,好像就叫……沈清月?怎么变成晓慧妹妹了?” 他好奇地看向陆战北冷硬的侧脸。
陆战北的脚步猛地顿住。夜色中,他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骇人。他缓缓侧过头,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直刺孟新浩,声音冷得能冻结空气:
“她们。。。两个,都只是暂时寄住在陆家的妹妹。听清楚了吗?”
区新政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地、带着点玩笑性质地试探道:“表哥……是不是因为……沈清月同志没相上你啊?你被拒绝?” 他想起沈清月那清丽脱俗的样子和平静疏离的气质,“她那么好看,说话又好听,在我们学校肯定特别受欢迎……你老这么板着脸,那么严肃……”
“区新政!”陆战北猛地低喝出声,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夜色里!他俊朗的面容阴沉得可怕,眉峰紧锁,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孟新浩洞穿!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被戳中隐秘心思的恼怒和被挑战权威的暴戾气息瞬间爆发!
他一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将孟新浩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一字一句,如同淬了冰的子弹,狠狠砸下:
“记住我的话!我不在家的时候,不准踏进陆家大门一步!跟家里的两位女同志,尤其是沈清月同志,保持十米以上的距离!如果她将来谈恋爱,那也只能是你表嫂”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跟她有任何不必要的接触,”他微微俯身,带着铁血军人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威慑力,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在孟新浩心上,“我就让你在操场上,做够一百个绕腹单杠!做到你爬不起来为止!听明白了?!”
区新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充满杀气的警告吓得脸色煞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小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明…明白了!表哥!我保证!我保证离得远远的!” 他毫不怀疑表哥说到做到的能力,那一百个绕腹单杠,绝对能要他半条命!
陆战北冷冷地盯了他几秒,直到孟新浩腿肚子都在打颤,才冷哼一声,转身大步走向停在院中的吉普车,军装下摆划出凌厉的弧线,带着未消的怒意和一种他自己也未曾完全理解的烦躁,消失在夜色中。
区新政站在原地,心有余悸地喘着气,看着吉普车远去的尾灯,脑子里一片混乱。表哥的反应……也太可怕了!还有那句“沈清月同志没相上你”……他好像……无意中踩到了表哥的禁区?表嫂?
陆家客厅内。
门被关上后,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似乎消散了一些,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无形的硝烟味。
吴妈适时地将热好的饭菜端上了桌。简单的三菜一汤,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吃饭吧。”陆老太太发话,率先起身走向餐厅。
沈清月安静地跟在后面。经过玄关时,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地上那个装着西瓜的网兜,翠绿的瓜皮上还凝结着清凉的水珠。她脚步未停,仿佛刚才门外那场因她而起的警告风暴,与她毫无关系。
只有她自己知道,陆战北最后那句隔着门板、饱含戾气的警告——“尤其是沈清月同志”——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头。
他划下的禁区,冰冷而坚固。而她,广播学院的那张介绍信,是她唯一能刺破这禁区的利刃。饭桌上,她小口吃着饭,味同嚼蜡,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名为“陆家”、实为“囚笼”的地方。窗外的夜色,深沉如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