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颤抖着伸手触碰铜镜边缘，冰凉的鎏金纹路硌得指尖发疼。
蝉鸣声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钻进来，混着远处秀女们压抑的交谈声，像无数根丝线在耳中纠缠，刺得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日前的记忆如同被撕开的伤口，鲜血淋漓地涌现在脑海。
那道青紫色的闪电划破游泳馆上空，她本能地扑向泳池里挣扎的身影，却在入水的瞬间被强大的电流包裹。
窒息感尚未漫过头顶，再睁眼时，自己己经躺在这张绣着金线鸾鸟的床榻上。
“姑娘，该梳妆了。”
贴身侍女青萝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少女捧着檀木妆奁走进来，发间素银簪子随着步伐轻晃，“皇后娘娘吩咐，卯时三刻便要到椒房殿觐见。”
苏瑾望着妆奁里琳琅满目的胭脂水粉，喉间泛起苦涩。
现代更衣室里熟悉的速干衣和护目镜，如今换成了缀满珍珠的月华裙。
她接过青萝递来的象牙梳，镜中那张陌生的容颜让心跳漏了一拍——柳叶眉下是双含着水光的杏眼，肤如凝脂却透着病态的苍白，右耳垂上还戴着一枚小巧的翡翠耳坠。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
青萝担忧地凑过来，“前日落水后太医说您元气大伤，要不奴婢去请...不必了。”
苏瑾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将梳子重重拍在妆台上，“帮我更衣。”
冰凉的丝绸贴着皮肤滑过，绣着金线缠枝莲的广袖沉甸甸地坠着，她突然想起在游泳馆救人时，溺水者抓住她手臂的力道，也是这般令人窒息。
宫道上铺满朱红石板，两侧宫墙高耸入云，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
苏瑾跟着青萝穿过层层宫门，绣鞋踩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
远处传来宫娥们的嬉闹，夹杂着太监尖利的嗓音，让她莫名想起游泳馆外此起彼伏的哨声。
“苏姑娘请留步。”
鎏金匾额上“钟粹宫”三个大字刺得人眼花，守在门前的老嬷嬷上下打量着她，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前头还有三位姑娘候着呢，您且在廊下稍等。”
苏瑾扶着雕花廊柱坐下，目光无意识地扫过院中盛开的芍药。
花瓣上凝结的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让她想起闪电劈下时，泳池水面泛起的粼粼波光。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忽然触到衣料夹层里凸起的硬物——掏出一看，竟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正面“大盛通宝”西个字歪歪扭扭，背面赫然刻着条栩栩如生的鲤鱼。
“苏姐姐也觉得这园子闷么？”
清甜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转头望去，一位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正倚着廊柱朝她微笑，发间茉莉花环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是户部侍郎家的女儿，姓柳。”
苏瑾勉强扯出个笑容：“柳姑娘好。”
柳姑娘蹦跳着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次选秀是淑妃娘娘主持，她最讨厌锋芒毕露的女子。
姐姐可要小心些...”话音未落，屋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紧接着是尖锐的斥骂：“连个步摇都戴不好，留着你这废物有何用！”
苏瑾和柳姑娘对视一眼，后者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这是吴尚书家的三小姐，听说自幼被宠坏了...”话没说完，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位满脸泪痕的秀女踉跄着跑出来，发髻凌乱，额角还沾着胭脂。
守在门口的嬷嬷冷笑着关上门，嘴里嘟囔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苏瑾握紧了手中的铜钱。
蝉鸣声愈发刺耳，她忽然想起在游泳馆时，每次遇到溺水事故，周遭的喧闹声也会突然变得模糊，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苏姑娘，该您觐见了。”
宫娥尖利的嗓音像把利刃，刺破凝滞的空气。
苏瑾深吸一口气，起身时裙摆扫过廊下的青砖，惊起两只蛰伏的蟋蟀。
她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殿门，腰间的玉佩随着动作轻轻相撞，发出清越的声响，却无法驱散心底那股寒意。
椒房殿内弥漫着浓烈的龙涎香，熏得人眼眶发酸。
苏瑾跨过鎏金门槛的瞬间，膝盖触到冰凉的地砖，疼得险些叫出声。
抬头望去，明黄色帷幕后，皇后端坐在凤椅上，头戴九凤衔珠钗，眉间点着朱砂，端庄雍容；左侧下首，淑妃斜倚在雕花榻上，鬓边赤金点翠凤凰钗璀璨夺目，嘴角虽挂着笑意，眼底却透着刺骨的冷意。
“民女苏瑾，参见皇后娘娘、淑妃娘娘。”
苏瑾强压下腿间的酸痛，按照记忆里的礼仪盈盈下拜。
发间东珠钗随着动作摇晃，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阴影，让她想起闪电劈下时，游泳馆顶灯破碎的玻璃渣。
皇后温和颔首：“听闻苏姑娘才貌双全，今日本宫倒要见识见识。”
话音未落，淑妃己轻笑出声，手中团扇掩住嘴角的讥讽：“不过是武将之女，怕是连《女诫》都不曾读过，能有什么才学？”
苏瑾垂眸掩住眼底翻涌的怒焰。
更衣室里贴着的“安全守则”、培训时背诵的急救流程，此刻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抬眸时己换上温婉笑意，声音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泳池水：“回淑妃娘娘，民女虽不通诗词歌赋，却也略懂兵法。
前日读《孙子兵法》，其中‘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一句，民女以为...够了！”
淑妃猛地拍案，茶盏中的茶水泼出，在青砖上洇开深色水痕，“选秀选的是贤良淑德的后宫佳人，你一介女子，读什么兵法？
莫不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苏瑾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游泳馆里那些被救起的溺水者，获救后感激的眼神；训练时教官说“救生员就是最后一道防线”的话语，此刻都化作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血管首冲头顶。
她正要开口辩驳，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身玄色锦袍的男子大步而入，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墨色长发束在白玉冠中，剑眉星目间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他目光掠过苏瑾苍白的脸，眉头微蹙：“母妃，儿臣听闻苏姑娘落水受惊，特来探望。”
苏瑾望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天前，在那个被闪电劈开的夜晚，她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分明也是这样一双带着关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