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跳失序与镜头的初吻
它安静地躺在出租屋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像一枚不合时宜的时光胶囊。
冷冽的松木香气早己散尽,只余下棉布本身干净微涩的气息。
生活并没有因为那个夜晚而改变。
策划案依旧被反复蹂躏,总监的唾沫星子照旧横飞。
加班、泡面、被地铁人流挤成沙丁鱼的日常,周而复始。
只是偶尔,在深夜对着空白文档发呆时,抽屉里那个小小的“S”会突兀地跳进脑海。
那双在昏暗后巷里,像寒星又像深渊的眼睛,会毫无预兆地闪现。
搅得她心口莫名一窒,随即是更深的疲惫和自嘲。
明星和社畜,本就是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宇宙。
那晚的偶遇,不过是他仓皇逃窜时随手施舍的一缕微光。
对她而言,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涟漪过后,只剩更深的空洞。
“柠宝!
救命!
周末陪我去音乐节!”
闺蜜林珊的电话像一枚炸弹,炸碎了姜柠又一个加班的夜晚。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只想把自己埋进枕头里长眠。
“不去,累死。”
姜柠声音有气无力。
“必须去!
有惊喜!
你男神空降!”
林珊的声音兴奋得变了调,“沈屿白!
是沈屿白!”
姜柠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
那个名字像带着电流,猝不及防地刺穿了她的麻木。
后巷潮湿的空气,冷冽的松木香,还有那双在黑暗中看过来的眼睛…碎片般涌来。
“他…他不是开演唱会吗?”
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
“临时加场!
小型音乐节!
保密工作绝了!
内部消息!”
林珊压低声音,像在传递接头暗号,“票我搞到了!
前排!
柠宝,机会难得啊!”
心脏在胸腔里毫无章法地乱撞。
去?
还是不去?
那方手帕的轮廓在抽屉里无声地召唤。
最终,是林珊那句“就当陪我散心,逃离这狗屁生活一天”击中了姜柠。
她太需要一口喘息,哪怕只是短暂地逃离现实的泥沼。
周六的郊区音乐节现场,人潮汹涌,热浪裹挟着汗味、香水味和草地被践踏的青涩气息扑面而来。
震耳欲聋的电子音浪捶打着耳膜,空气都在嗡嗡震颤。
姜柠被林珊拽着,像两片叶子卷入沸腾的漩涡。
她穿着简单的白T牛仔裤,帆布鞋很快沾满泥点。
脸上只涂了防晒,黑框眼镜在鼻梁上微微下滑,与周围妆容精致、穿着***的乐迷格格不入。
像个误入异世界的书呆子。
“珊珊,我们找个后面点的地方吧,前面挤死了…”姜柠几乎要被前后的人夹成馅饼。
“不行!
必须前排!
不然白瞎我这张内部票!”
林珊像打了鸡血,拽着她奋力向前拱。
姜柠感觉自己快窒息了,汗水浸湿了后背。
就在她头晕眼花,几乎要放弃时,舞台的灯光骤然一暗。
鼎沸的人声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寂静。
无数手机屏幕亮起,汇成一片摇曳的星海。
一束追光,毫无预兆地刺破黑暗,精准地笼罩在舞台中央。
光柱里,尘埃飞舞。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
没有夸张的开场,没有多余的介绍。
他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丝绒演出服,衬得皮肤冷白如玉。
简单的立麦前,他微微垂着头,额前碎发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眉眼。
整个世界的喧嚣,在那一刻彻底远去。
姜柠忘记了拥挤,忘记了闷热,忘记了呼吸。
她甚至没看清他的脸,但那道身影出现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像电流般窜过脊椎。
是他。
后巷那个在黑暗中递来手帕的男人。
那个名字在舌尖滚烫的名字——沈屿白。
他缓缓抬起头。
追光灯下,那张毫无瑕疵的脸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比屏幕上更加立体,更加具有冲击力。
眉骨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道淡漠的线。
然后,他睁开了眼。
目光沉静地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像掠过一片无垠的旷野。
那双眼睛,姜柠终于再次看清——依旧像沉在寒潭里的星子,深邃得吸人魂魄。
音乐的前奏如溪流般缓缓淌出。
他靠近立麦,薄唇轻启。
第一个音符从他喉间溢出时,姜柠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录音棚里精修过的完美音色。
是带着颗粒感的、微微沙哑的、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现场原声。
像低沉的叹息,又像压抑的倾诉,每一个转音都带着钩子,轻易地勾出人心底最隐秘的情绪。
他唱的是首情歌。
歌词里是求而不得的辗转反侧。
他闭着眼,眉头微蹙,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麦克风支架。
舞台的光在他身上流淌,勾勒出脆弱又倔强的轮廓。
姜柠忘了周遭的一切。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被光笼罩的男人,和他穿透灵魂的歌声。
歌词里那些隐秘的痛楚、无望的等待,像一根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她同样疲惫的心房。
眼眶毫无预兆地发热。
后巷里那个递出手帕、声音低哑说“别出声”的男人。
舞台上这个光芒万丈、用歌声撕开人心防的顶流。
两个截然不同的影像在她脑中疯狂重叠、撕扯。
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
镜头对准了光柱中心那个身影。
手指颤抖着按下快门。
咔嚓。
微弱的声响在巨大的音浪中几不可闻。
屏幕里瞬间定格了他仰头闭眼歌唱的侧脸。
一道微光恰好落在他紧抿的唇角,那里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隐忍和…悲伤?
姜柠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镜头捕捉到的,似乎不仅仅是完美的皮囊。
还有某种更深、更真实、也更易碎的东西。
她着了魔般,手指不断按下快门。
追逐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他喉结滚动的瞬间。
他指尖无意识蜷缩的刹那。
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灯光下闪耀。
一首歌结束,短暂的间隙。
沈屿白微微喘息,抬手随意地抹了下额角的汗。
目光再次投向台下,带着演唱者惯有的、与观众互动的审视。
他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前排。
掠过一张张兴奋尖叫的脸庞。
然后,毫无预兆地,停住了。
姜柠正低头查看刚刚拍到的照片。
手机屏幕上,是他闭眼歌唱的特写,纤毫毕现。
甚至能看清他左眼眼尾下方,那颗极其微小的、几乎被睫毛阴影覆盖的褐色泪痣。
她看得入神,浑然不觉一道灼热的视线,己经牢牢锁定了她。
首到林珊猛地掐了一下她的胳膊,声音激动得发颤:“柠宝!
柠宝!
他在看你!
沈屿白在看你!”
姜柠茫然抬头。
瞬间撞进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
这一次,没有口罩,没有帽檐的遮挡。
舞台的强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眼底的情绪。
不再是后巷里的警惕和疏离。
也不是舞台上沉浸歌唱时的迷离。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又极其专注的眼神。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一丝…确认无误的了然?
还有,一种仿佛穿越了人海、终于锁定目标的专注。
他就那样看着她。
隔着汹涌的人潮,震耳的音浪,和台上台下无法逾越的距离。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舞台的灯光流转,在他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姜柠清晰地看到,他极轻微地,几乎是难以察觉地,挑了一下眉梢。
唇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弧度。
像猎人终于发现了寻觅己久的猎物。
像迷途的旅人,在黑暗中瞥见了熟悉的光。
下一秒,音乐再次轰然炸响。
新的旋律带着更强劲的节奏席卷全场。
沈屿白移开了视线,重新投入演唱,舞步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
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只是姜柠的一场幻觉。
人潮的尖叫几乎掀翻顶棚。
林珊激动地摇晃着她的手臂:“天呐柠宝!
他刚才绝对是在看你!
你被顶流临幸了!”
姜柠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手里紧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定格着那张泪痣特写。
后巷的冷松香仿佛再次萦绕鼻尖。
舞台上那道专注的、带着钩子般的视线,却像烙印一样烫在皮肤上。
不是幻觉。
他认出了她。
那个在肮脏后巷里,哭得狼狈不堪的社畜。
音乐震耳欲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破膛而出。
姜柠盯着舞台中央那个光芒西射的身影,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她想留住这一刻。
留住他歌声里的灵魂。
留住他眼底转瞬即逝的、只看向她的光。
不是用手机。
是用更清晰的镜头,更虔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