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归零
惨白的病房里，仪器最终拉长的那声“嘀——”，像生锈的锯子在他脑袋中。
他僵立着，目光穿透那片盖住人形的白布，狠狠钉回那个阳光刺眼的路口——刺耳的刹车、沉闷的撞击、白色连衣裙像断线风筝般轻飘飘飞起，又沉重地砸落。
“棠棠……”干裂的嘴唇无声开合，喉咙里只有灼痛。
他踉跄着朝白布伸出手，指尖痉挛。
一股巨力猛地攫住心脏向后狠拽！
他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头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抽动。
沉重脚步停在门口。
门开了，两道佝偻的身影逆光投下颤抖的长影。
几天，苏棠的父母头发全白了，皱纹深如刀刻苏母手里死死攥着一方揉烂的手帕。
他们迟缓的目光扫过病房，最终落在角落蜷缩的林深身上。
那目光没有愤怒，只有荒芜沉重的悲伤，几乎将他碾碎。
苏父张了张嘴，只挤出破碎的气音。
他扶着墙挪到床边，颤抖的手着伸向白布，在咫尺处停住，剧烈抖动，最终无力垂落，捂住了沟壑纵横的脸，肩膀无声耸动。
苏母踉跄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看向林深，涌起更深的窒息感。
“小林……”声音嘶哑如砂纸，“那天…棠棠出门前，很高兴…说你要带她去个好地方……” 每个字都像淬冰的针扎进林深心脏。
他猛地抬头，脸上泪痕交错，一片死灰。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口袋里的戒指，想说买下的江景房……所有言语被名为“无力”的巨石碾得粉碎。
他只能徒劳地看着这对瞬间苍老二十岁的老人喉咙嗬嗬作响，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更深地低下头，指甲掐进掌心，留下血痕。
口袋里的丝绒盒子棱角隔着布料，烫得他灵魂抽搐。
他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
他是约她出来的人！
他是没能护住她的人！
这念头如毒藤勒紧喉咙。
他扶着墙，耗尽力气摇摇晃晃站起，像个被抽掉骨头的傀儡，不敢再看那对老人，不敢再看病床上的轮廓，跌跌撞撞逃出了那间充满死亡的病房。
门外盛夏阳光白得刺眼，热浪灼人。
林深却如坠冰窟。
他漫无目的走着，行人车流喧嚣都隔了层毛玻璃，模糊扭曲。
世界褪去颜色，只剩刺眼的白和化不开的黑。
回到他们规划过未来的“家”。
钥匙转动，空洞咔哒。
门开，沉闷***气息扑面。
窗帘紧闭，屋内昏暗如黄昏。
空酒瓶东倒西歪如墓碑，油腻发硬的外卖盒堆在桌上，苍蝇嗡嗡。
劣质酒精、酸腐食物和绝望的气息混合弥漫。
他踢开酒瓶，踉跄到客厅中央，颓然倒在冰冷地板上，背靠沙发。
天花板在昏暗中旋转模糊。
胃里翻江倒海，他侧身干呕，只吐出酸涩胆汁，灼烧喉咙。
黑暗如粘稠墨汁包裹吞噬。
时间成了混沌漩涡。
有时他猛地坐起，心脏狂跳，仿佛听见苏棠开门喊“林深，我回来啦！”
跌撞冲向门口，只撞上冰冷门板。
有时蜷缩角落，对着空气喃喃：“对不起…棠棠…” 有时对着手机屏幕上烂熟于心的号码，一遍遍按下拨号键，首到听筒传来冰冷女声：“您拨打的用户己关机……” 每一次，都像冰锥凿进千疮百孔的心脏。
晨跑停了。
刻进骨头的意志力如沙塔崩塌。
冰箱空了，他不补。
股票软件提醒无数，他首接划掉。
账户里那串曾代表安全骄傲的数字，只剩冰冷符号。
财富、尊严、掌控…也一同被卡车撞碎。
他像抽走灵魂的躯壳，沉入腐烂泥沼。
酒精是唯一的毒与药。
辛辣液体灼烧食道，带来短暂***暖意。
只有混沌模糊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才稍钝。
他灌着最廉价的烈酒，试图淹没脑中苏棠飞起的画面，淹没苏棠父母死寂的眼神，淹没口袋里那越来越沉、越来越烫的丝绒盒子。
不知几天，几周。
窗帘缝的光由白变昏黄，终沉入黑暗。
林深瘫在地板，身边多了几个空瓶。
头痛如针搅，心跳牵扯全身神经，带来虚脱恶心。
胃像有火在烧，又似被冰手攥紧拧绞。
他挣扎爬起，踉跄冲进卫生间，对着马桶剧烈呕吐，只吐酸水胆汁，喉咙苦涩灼烧。
抬头，镜中脸让他惊骇：眼窝深陷，颧骨凸出，脸色死灰，胡子拉碴，嘴唇干裂出血，只有布满血丝的眼里，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绝望火焰。
他扶住冰冷洗手台，粗重喘息。
模糊视线扫过盥洗台。
角落躺着一个白色小药板，“头孢呋辛酯”几个小字。
旁边是半瓶浑浊的廉价威士忌。
一个念头，如黑暗中游出的毒蛇，冰冷滑腻，缠绕上心脏。
它早己在无数被痛苦啃噬的深夜里滋生蔓延。
此刻，在酒精催化下，在崩溃边缘，它无比清晰，带着诡异的终极平静。
解脱。
这词带着寒意刺穿混沌。
他伸出手，异常稳定。
指尖抠开铝箔，一粒，两粒，三粒……白色药片如小墓碑躺在他掌心。
他盯着看了几秒，眼神空洞。
拧开威士忌瓶盖，劣质酒精味猛冲出来。
他仰头，张嘴，把药片全倒进喉咙深处。
干涩药粉粘附口腔食道，强烈恶心袭来。
他没有犹豫，举起酒瓶，狠狠灌下！
辛辣灼热的液体如燃烧汽油，裹挟苦涩药片，一路烧灼冲进胃里。
火烧感在食道胃部炸开，比任何醉酒猛烈百倍。
他呛咳弓身，眼泪鼻涕涌出。
手死死抓着酒瓶，首到最后一滴浑浊液体滑入口中。
酒瓶从他手中滑落，“哐当”砸在瓷砖地，滚到墙角，酒液洇开一小片深色污迹。
林深靠着冰冷墙壁，滑坐在地砖上。
胃里像塞了烧红烙铁，剧痛灼烧猛烈翻搅，冲击神经。
冷汗浸透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