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瑶碧莲
他指了指地上那摊打翻的馄饨残骸,又指了指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语气带着点诚恳的遗憾:“姑娘,救命之恩暂且不提。
我的晚饭,被你砸没了。”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那身虽然脏污不堪、但依旧能看出价值不菲的嫁衣上扫过,慢悠悠地补充道,“你看,我这人穷得很,一碗馄饨就是一天的嚼谷。
现在馄饨没了,摊子也让你砸了,摊主怕是早吓跑了,我这损失……”云知意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心头顿时一松!
要钱?
那好办啊!
她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侠士放心!”
她立刻挺起小胸脯,努力摆出豪门千金的豪气,“不就是一碗馄饨吗?
我赔!
十倍!
不,百倍赔给你!”
说着,小手就往自己身上摸去。
这一摸,脸上的豪气瞬间僵住了。
嫁衣的袖袋……是空的!
她这才想起来,为了翻墙方便,她把身上所有的金叶子、珍珠、玉佩……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都塞在闺房枕头底下了!
就想着轻装上阵逃得利索!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馄饨摊?
小手在空空如也的袖袋里掏了半天,只摸到一手油污。
云知意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燕不器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那摸摸索索,脸上那点“麻烦”的表情又加深了几分,还带着点“果然如此”的了然。
“看来姑娘是身无分文了?”
他慢吞吞地问。
云知意脸涨得通红,杏眸里水汽又开始氤氲,低着头,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块碎陶片,声音细如蚊蚋:“……嗯。”
“哦。”
燕不器点点头,仿佛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弯腰捡起自己的行囊甩到肩上,动作干脆利落,“那行,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仿佛刚才救下的是一个麻烦,甩掉麻烦才是正经事。
“哎!
等等!
侠士留步!”
云知意急了,也顾不上矜持,提着碍事的裙摆就追了上去。
燕不器脚步没停,只是侧过头,用眼角瞥了她一眼:“还有事?”
“那个……那个……”云知意小跑着跟上,脑子飞快转动,寻找着能赖上对方的理由。
她瞥见他腰间那柄名为“且慢”的旧剑,灵光一闪,“侠士!
你刚才那招‘且慢’剑法好生厉害!
我……我从未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剑术!
简首……简首惊天地泣鬼神!
我对侠士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说书先生常用的词儿,小嘴叭叭地奉承起来。
燕不器脚步顿了一下,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张至极的马屁给噎住了。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用一种看什么新奇物种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云知意,看得她心里发毛,奉承话也卡壳了。
“所以?”
他挑眉。
“所以……”云知意深吸一口气,豁出去了!
她仰起小脸,努力做出最真诚、最崇拜的表情,“所以侠士能不能……收我为徒?
我愿意鞍前马后,端茶递水,洗衣叠被……哦不,是学习剑法!
我一定勤学苦练,绝不辱没侠士‘且慢’剑法的威名!”
她甚至还笨拙地抱了抱拳,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头上摇摇欲坠的珠钗甩出去。
燕不器看着她那张沾着油污却依旧明艳、此刻写满“赖定你了”的小脸,听着她这番漏洞百出、异想天开的“拜师宣言”,半晌没说话。
夕阳的余晖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色,却照不透他眼底那点深潭般的平静。
就在云知意被他看得心头发虚,以为计谋要失败时,燕不器忽然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我这剑法,有个诨名。”
“啊?”
云知意茫然。
“江湖上,”燕不器慢悠悠地说,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都叫我——‘不瑶碧莲’。”
不瑶碧莲?
云知意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诨名的“精髓”。
但管他呢!
只要能跟着他逃命就行!
“好名字!”
她立刻竖起大拇指,一脸“我懂”的表情,小脸严肃,“一听就很有个性!
特立独行!
与众不同!
正配得上侠士您的风采!”
燕不器:“……”他似乎被这姑娘的“慧眼识珠”给彻底打败了。
他不再看她那副努力拍马屁的样子,转过身,继续迈步朝城外方向走去,只丢下轻飘飘的一句话,随风飘进云知意的耳朵:“想跟,就跟着。
先说好,管不了饭,也管不了命。”
成了!
云知意心头狂喜,哪里还管什么“管不了饭管不了命”的警告,只要能暂时摆脱家族追捕,跟着这个看起来似乎很能打的“不摇碧莲”,总比她一个人像没头苍蝇乱撞强!
她立刻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提着破破烂烂的嫁衣裙摆,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等等我!
师父!”
她脆生生地喊着,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雀跃,“师父您慢点!
我裙子重!”
夕阳彻底沉入远山,只在天边留下一抹黯淡的紫红。
两道身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带着满身的油污、尘土和淡淡的血腥气,拖拽着长长的影子,融入了暮色渐浓的官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