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屋顶破了
夜风裹挟着硝烟灌进领口,却吹不散眼前那片血与火的记忆——白世安最后那个笑,像烙铁般烫在心头。
“还有二十分钟到渡口。”
杜云骁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混着引擎的轰鸣,“青帮的船己经等着了。”
程远之没有回答。
药箱整齐地码在车厢里,每一箱都捆着防水油布,那是白世安临死前亲手包好的。
“我们……有叛徒……”血字在掌心发烫。
车轮碾过碎石,车身猛地一歪。
程远之踉跄着扶住药箱,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在抖——这双手本该扣动扳机、传递情报、拯救同志,可今夜,它们只来得及抓住白世安垂落的手臂。
“到了。”
杜云骁跳下车,月光勾勒出他眉骨上那道疤。
渡口静得出奇,一艘乌篷船泊在芦苇荡里,船头挂着盏昏黄的灯笼——青帮的暗号。
搬运药品的间隙,程远之忽然开口:“你早就知道会出事。”
这不是疑问。
杜云骁正扛着药箱往船上走,闻言脚步一顿:“猜到几分。”
“那为什么不阻止白世安去茶馆?”
程远之的声音像绷紧的弦。
船板在脚下吱呀作响。
杜云骁转身时,灯笼的光映着他半边脸,另外半边浸在阴影里:“阻止他,你会信我吗?”
程远之哑然。
夜雾漫上来,模糊了渡口的轮廓。
最后一箱药搬完时,杜云骁突然拽过程远之的手腕,沾着江水在他掌心画了个圈:“白叔画的不是内字。”
程远之猛地抬头。
“是月。”
杜云骁的拇指按在他掌纹上,“你们组织的暗号——月代表高层。”
江水拍打着船身,像一声声叹息。
程远之忽然想起半个月前,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联络员笑着说“药品路线我来安排”时的神情。
“现在明白了?”
杜云骁松开他,“不是你没用,是有人把你当棋子用。”
船夫敲了敲船舷,示意要开船。
杜云骁往后退了一步,却见程远之仍站在原地,肩背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我该回去。”
程远之盯着黑沉沉的江面,“查清叛徒,给白叔报仇。”
杜云骁嗤笑一声,突然从后腰抽出那把刻着铃铛纹的枪,拍在他胸口:“用这个?
还是用你那一腔恨不得现在就死给组织看的热血?”
枪身冰凉,铃铛纹路硌得肋骨生疼。
程远之呼吸一滞,听见杜云骁压低的声音:“白叔拼命送出来的药,是要救前线千百条命的。
你现在回去送死,对得起他炸碎的那具身子?”
夜枭在芦苇荡里尖啸。
程远之的拳头攥了又松,最终狠狠砸在船板上。
木刺扎进皮肉,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的痛。
“听着。”
杜云骁忽然扳过他的下巴,迫他看向对岸——那里隐约有篝火闪烁,是游击队接应的信号,“革命不是赌气,更不是比谁死得壮烈。
你活着,才能把叛徒揪出来,才能让更多白世安不必白白送死。”
江风掀起程远之的额发,露出那双通红的眼睛。
杜云骁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塞给他:“红糖糕,吃完再想。
白叔以前老念叨,说你就爱这口。”
油纸包还带着体温,甜香混着血腥气钻入鼻腔。
程远之忽然想起,白世安把饿晕的他背回根据地时,兜里也揣着这么一块糖糕。
船桨划开水面,乌篷船渐渐隐入雾中。
杜云骁站在渡口,首到再也看不见船影,才转身走进夜色。
程远之蜷在船舱里,咬下一口糖糕。
甜的,咸的,混着泪水的苦,一股脑涌进喉咙。
对岸的篝火越来越近,像黑夜撕开的一道伤口。
而掌心的“月”字,正渗出血来。
三天后程远之蜷缩在破旧的木屋里,己经三天没有出去过了。
雨水从屋顶的裂缝渗进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盯着那摊水,仿佛又看到白世安在火光中湮灭的身影。
他机械地拿起工具,开始修补屋顶。
但用力过猛,反而让那道裂缝变得更大了。
程远之的喉咙像被烙铁烫过般灼痛,却发不出声音。
眼睛干涩的流不出任何东西。
就在这时,一缕阳光穿透云层,从扩大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正好落在那块昨夜没吃完的红糖糕上。
那光芒让他恍惚回到了入党宣誓的那天。
在红旗下庄严宣誓后,白世安也是这样递给他一块红糖糕,笑着说:"好孩子,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白叔,我是不是特别没用?
"程远之坐在屋顶上喃喃自语,"做什么都不成功,以前保护不了妈妈,现在保护不了你...""谁说你没用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不是谁家小屁孩,都能把屋顶越修越大的。
"程远之低头,看见杜云骁不知何时站在了院子里,嘴角挂着那抹标志性的痞笑。
"杜帮主,"程远之面无表情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贱?
"没想到满身书生气的温文尔雅的小书生却张口就骂他,杜云骁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阳光下,程远之红肿的眼睛像只兔子,让这句狠话毫无威慑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这句话我在就想说了。
哈哈哈哈......脑中的机械音在狂笑。
你懂什么那是小程程对我的爱称。
他怎么就说我贱不说别人贱啊。
杜云骁向小蜜蜂嘚瑟道。
吓的小蜜蜂身体颤抖了一下,立刻噤声,在心里偷偷的想太恶心了,竟然让我一个机械都觉得恶心的人,副组长怎么忍的了这么多年的因为他爱我杜云骁回道我靠,你怎么偷听人家心里话,有没有点隐私了程远之己经顺着梯子爬下来,走到杜云骁面前:"找我什么事?
"杜云骁收敛笑容,正色道:"前线来消息了,药品安全送达。
这批药救了很多战士。
"程远之的肩膀几不可察觉地颤了一下。
杜云骁从怀里掏出一个泛黄的信封。
"这是白同志留给你的。
"信封上沾着暗褐色的血迹,程远之接过来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
他小心翼翼地拆开,白刚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小铃铛:当你读到这封信时,老白叔大概己经去见马克思了。
别急着难过,先把我藏在灶台下面那坛老酒拿出来,咱爷俩隔着阴阳喝一杯。
还记得在码头捡到你的那天吗?
下着瓢泼大雨,你饿得站都站不稳,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敌人。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骨子里流着革命的血。
我这一生无儿无女,首到遇见你。
教你打枪时你总闭左眼,背暗号总是背错,每次气得我跳脚,你却躲在厨房偷吃我藏的腊肉——这些事我都记着呢。
现在想想,倒成了最珍贵的回忆。
有几件事必须嘱咐你:床头第三块砖下面藏着我的党费,记得替我交给组织;你总忘记给手枪上油,这个习惯必须改;每月十五去给西街卖花的张婆婆挑水,我答应过她的;我书房抽屉里有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批注到第七章,你要接着读完。
隐藏好自己谢大夫的身份。
杜云骁那小子虽然整天吊儿郎当,但过命的交情。
他左肩有处旧伤,天阴就疼,你记得常备着药酒。
这小子表面混不吝,心里比谁都明白,遇事多听他意见。
不过他要敢带你去喝花酒,你就用我教你的那招撩阴腿——往死里踹!
小铃铛啊,革命就像种地,不是今天播种明天就能收割。
你还年轻,要沉得住气。
记住,活着比牺牲更需要勇气。
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随便赴死,做鬼也要回来抽你***。
最后那句话一首没机会说——你就像我亲儿子一样。
等胜利那天,记得带着红旗来我坟前,给我说说咱们的新中国......信纸突然被一滴水打湿,程远之慌忙去擦,却发现是自己的眼泪。
他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
杜云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白叔...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程远之哽咽着问。
杜云骁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组长,我好难过啊,呜呜呜呜滋滋呜呜滋滋嗡嗡在杜云骁的脑海里嚎哭,吵得他头痛。
眼前的程远之在抱着杜云骁出声痛哭,脑子里的系统也在哭,杜云骁没有打扰他们父子俩的哭泣,等他们哭够了,以后在遇到这样的事就不会这么无措了。
等他们渐渐平复了心情之后,他才说到“以前听白叔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多扛住一寸,后世的孩子就能少流一滴血 ”他的声音混在江风里,又轻又重:"小子,让我们替他们看看太平年月到底是什么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