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草根之家:温馨小院与沉重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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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城中村,弥漫着一股潮湿泥土混杂着垃圾***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味。

狭窄逼仄的巷道里,污水横流,浑浊的水洼倒映着两边歪斜破败、如同被岁月蛀空的牙齿般的低矮建筑。

苏俏俏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

昨夜仓库外那场冰冷刺骨、如同置身地狱的窥视,耗尽了她的所有力气和精神。

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早己侵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口那片被背叛和仇恨反复灼烧、又被绝望冰封的荒芜来得更痛。

她手里还死死攥着那几张被雨水、汗水和冥币碎屑浸染得模糊不清、皱巴巴的真钞。

这几张薄薄的纸片,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掌心一片麻木的刺痛。

林浩那恶毒的嘲弄和苏晚晚刻薄的算计,如同附骨之疽,在脑海里疯狂叫嚣,撕扯着她仅存的理智。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呛得她喉咙发紧。

屋内光线昏暗,唯一的光源是窗边一盏瓦数低得可怜的白炽灯泡,勉强驱散着角落的浓稠黑暗。

“俏俏?

你可算回来了!”

李桂芬正佝偻着背,在一个小小的煤球炉前忙活着。

炉子上架着一个边沿豁了口的小铝锅,里面翻滚着黑褐色的药汁,咕嘟咕嘟冒着苦涩的泡泡。

她猛地回头,看到女儿浑身湿透、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失去魂魄的样子,吓得手一抖,勺子差点掉进锅里。

“天爷啊!

你这孩子!

怎么淋成这样?!

快!

快换衣服!”

李桂芬顾不上药,慌忙放下勺子,在洗得发白的围裙上擦了擦手,就要过来拉她。

苏俏俏却像没听见,目光越过母亲焦急的脸,首首地投向房间最深处那张用木板和砖头临时搭起的“床”。

说是床,不如说是一个稍高一点的台子,上面铺着几层颜色暗淡、打着补丁的旧棉絮。

一个枯瘦如柴的男人蜷缩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床同样洗得发白、边缘磨损的薄被。

他侧着身,脸朝着墙壁的方向,只能看到一个嶙峋的、微微起伏的背脊轮廓,和花白干枯、如同秋日荒草般凌乱的头发。

那身影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死气沉沉,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拉风箱般艰难沉重的杂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绝。

那是她的父亲,苏建国。

前世那个在病床上得知她为救他而被迫替嫁时,流下绝望眼泪的男人。

也是那个,曾经为了所谓的“家族颜面”,亲手将她这个“污点”女儿逐出家门的男人。

恨吗?

恨。

前世至死都无法释怀的恨。

可此刻,看着这具在破败和病痛中苟延残喘的身躯,看着他因痛苦而蜷缩的姿态,那股积压了二十年的、复杂的恨意之下,竟翻涌起一股更深的、让她几乎窒息的酸楚和无力。

李桂芬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蜡黄的脸上瞬间爬满了更深的忧虑和愁苦,声音也压得更低,带着哽咽:“你爸……刚喝了点米汤,又睡过去了。

这药……唉,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她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地压在苏俏俏的心上。

苏俏俏终于动了。

她像提线木偶一样,机械地走到床边那个破旧的搪瓷脸盆旁,里面还有半盆浑浊的冷水。

她舀起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水,胡乱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她混沌的大脑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却洗不去眼底那层厚重的、死寂的冰霜。

她走到床边,缓缓蹲下。

近距离看着父亲的脸。

那张脸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成两个黑洞,嘴唇干裂苍白,毫无血色。

只有那紧蹙的眉头和微微抽搐的眼皮,昭示着他即使在昏睡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前世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她记得很小的时候,爸爸也曾用他宽厚却布满老茧的手掌,笨拙地抱起她,放在他肩头看庙会。

那时,他的笑容里还有着未被生活彻底磨平的慈爱。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苏晚晚和她的母亲陈美娟进了门?

是那些流言蜚语和“家族耻辱”的帽子?

还是他生意失败后,日渐刻薄的脾气和迁怒?

苏俏俏伸出手,指尖带着冰冷的颤抖,轻轻拂开父亲额前一缕被冷汗浸湿的、花白的乱发。

指尖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那温度灼得她指尖一缩。

就在这时,苏建国似乎被惊扰,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浑浊的眼珠茫然地转动着,好半天才聚焦在苏俏俏的脸上。

那眼神……空洞,麻木,带着长久病痛折磨下的迟钝和死气。

没有责备,没有憎恨,甚至……没有一丝认出她的情绪波动。

只有一种被痛苦完全吞噬后的茫然和认命。

“……水……”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气音般的嘶哑声。

“爸……” 苏俏俏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

她慌忙去拿床头那个掉了漆、杯口豁了个小口的搪瓷缸子。

里面还有小半杯凉白开。

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水,凑近父亲的唇边。

苏建国艰难地张开嘴,水却大部分顺着嘴角流下,洇湿了破旧的枕巾。

他吞咽的动作异常艰难,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令人揪心的声音。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毫无预兆地爆发出来,他瘦弱的身体在单薄的被子下剧烈地弓起、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折断的枯叶。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撕心裂肺。

“老苏!

老苏你慢点!”

李桂芬立刻扑过来,手忙脚乱地帮他拍背,声音里带着哭腔。

苏俏俏端着水杯的手僵在半空,水在杯子里剧烈晃荡,洒出来,浸湿了她的袖口,冰冷一片。

她看着父亲咳得涨红、扭曲、布满痛苦的脸,看着他枯瘦的手死死抓住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像钝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她的神经。

前世,父亲就是在这种无休止的痛苦和绝望中,最终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

而林浩和苏晚晚,竟还妄想用那肮脏的冥币骗局,加速这个过程,给他本就悲惨的结局再添上一笔“被女儿气死”的污名!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极致恨意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

苏俏俏猛地站起身,将搪瓷缸重重地放在旁边那张摇摇晃晃、布满裂纹和油污的小木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响。

“药!”

她声音嘶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目光如炬地射向李桂芬,“把药给我!”

李桂芬被她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戾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指着炉子上还在翻滚的药罐:“在……在熬着……医生说,要熬够两个小时……给我!”

苏俏俏几步冲到煤球炉前。

那小小的火苗跳跃着,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却照不亮她眼底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不顾烫手,首接抓起旁边一块油腻的破布垫着,将滚烫的药罐端了起来。

浓黑粘稠的药汁在罐里晃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苦涩气味。

她端着药罐,走到床边。

无视了父亲还在痛苦的喘息和母亲担忧的眼神,她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凑到苏建国嘴边。

“俏俏!

烫!”

李桂芬惊呼。

苏建国浑浊的眼睛似乎被那升腾的热气***了一下,微微聚焦,带着一丝本能的恐惧和抗拒,试图偏开头。

“喝下去!”

苏俏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近乎冷酷的命令。

她另一只手稳稳地、甚至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扶住了父亲的下颌,阻止他躲闪。

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

“喝下去!

活下去!”

她的动作粗暴,甚至有些笨拙,滚烫的药汁不可避免地洒了一些在苏建国的下巴和脖颈上,烫得他皮肤瞬间泛起一小片红痕,身体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但他似乎被女儿眼中那股不顾一切的狠戾和冰冷震慑住了,竟真的停止了挣扎,喉头艰难地滚动着,任由那苦涩灼烫的药汁一点点灌入喉咙。

李桂芬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女儿的眼神……太可怕了,像一头被逼到绝境、随时准备撕碎一切的幼兽。

苏俏俏却仿佛感觉不到烫,感觉不到父亲的痛苦。

她只是机械地、一勺接一勺,强行将那代表生存希望的苦涩液体灌下去。

每一勺,都像是在强行灌入她自己的恨意和不甘!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哪怕像现在这样卑微地、痛苦地挣扎,也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能让那些等着看他们***的畜生付出代价!

一碗药,终于在近乎窒息的压抑中灌完。

苏建国脱力般地瘫软下去,剧烈地喘息着,嘴角还残留着黑色的药渍,眼神更加涣散麻木。

苏俏俏放下空碗,手背上被药汁烫红了一片,她却浑然不觉。

她走到那个小小的、布满裂纹的玻璃窗前。

窗外,是城中村破败拥挤、污水横流的景象。

低矮杂乱的棚户屋顶上,还残留着昨夜暴雨留下的水洼,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破碎的光。

远处,城市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轮廓在灰蒙蒙的天空下若隐若现,冰冷而遥远,像另一个世界投下的、巨大的、嘲弄的阴影。

她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猪储钱罐上——爸爸用五块钱买给她的“贵重”生日礼物。

小猪的肚子空空如也,耳朵上还落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前世,为了给爸爸凑药费,她早就把里面攒了几年、连硬币都算上的零碎钱倒得干干净净。

草根之家……温馨?

那点被苦难磨得几乎看不见的温情,早己被生活的重担和冰冷的现实碾得粉碎!

剩下的,只有这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沉重负担!

是父亲沉重如山的病痛和医药费,是母亲佝偻的背脊和绝望的眼神,是这间连风雨都挡不住的破败小屋,是……那个悬在头顶、即将落下的、名为“替嫁”的沉重枷锁!

苏俏俏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窗玻璃,指尖下的冰冷触感,与心口的寒意融为一体。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窗外那片灰暗的天空上,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云层,看清那即将到来的、更加黑暗的命运。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剧烈咳嗽!

“咳咳咳……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苏俏俏猛地回头!

只见李桂芬正死死捂着嘴,身体因为剧烈的咳嗽而蜷缩成一团,指缝间,赫然渗出刺目的、暗红色的血丝!

那血,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星星点点地溅落在她洗得发白的旧围裙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绝望的红梅!

“妈——!!!”

苏俏俏瞳孔骤然收缩,失声尖叫!

那声音凄厉绝望,瞬间撕裂了小屋死寂的空气!

她像疯了一样扑过去!

李桂芬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摆手,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指缝里的血越来越多,顺着她枯瘦的手腕蜿蜒流下。

她蜡黄的脸上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只剩下一种濒死的灰败。

她看着扑过来的女儿,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一种深深的、无力的歉意,仿佛在说:对不起,妈妈……好像也要撑不住了……苏俏俏紧紧抱住母亲剧烈颤抖的身体,感觉那瘦骨嶙峋的骨架在自己怀中如同风中残烛。

母亲指缝间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穿了她的皮肤,狠狠烙在她的心脏上!

前世的记忆如同崩塌的雪山,轰然倾泻!

妈妈就是这样咳着血,在爸爸死后不久,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带着对她无尽的担忧和不舍,在她怀里一点点变冷的!

她记得那温度流失的感觉,记得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记得那干枯的手最后想要抬起、却最终无力垂落的瞬间!

为什么?!

为什么重来一次,还是这样?!

她回来了,带着仇恨和决心回来了!

可为什么还是挡不住这命运的洪流?

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看着至亲被病痛和绝望一点点吞噬?!

父亲沉重的喘息声,母亲压抑的、带着血腥味的呛咳声,还有那弥漫在狭小空间里、越来越浓烈的绝望气息……像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将苏俏俏死死缠住,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草根之家……这哪里是什么温馨小院?

这分明是吞噬希望和生命的泥潭!

是压得人粉身碎骨的沉重负担!

她抱着母亲,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惧和悲愤而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混合着母亲指缝间渗出的血,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沉甸甸地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