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星云之下的困兽
挑高数十米的穹顶覆盖着流动的星图投影，深邃的宇宙背景中，无数光点明灭闪烁，仿佛将整个银河都囊括其中。
光洁如镜的黑色地面倒映着穹顶的星光和往来穿梭的、衣着光鲜的身影，营造出一种冰冷而宏大的未来感。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新雪和金属混合的清新气味，与楚逆鳞身上散发的雨水、污泥和隐约的血腥味格格不入。
他像个闯入精密仪器内部的污点，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模糊的泥脚印，在光洁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西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厌恶和一丝猎奇般的兴味。
窃窃私语如同蚊蚋般嗡嗡作响，内容无外乎“锈水巷”、“泥腿子”、“陈枭吃瘪”、“南宫学姐出面”之类的字眼。
楚逆鳞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抗体内那股如同活物般左冲右突的灼热力量上。
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击着鼓胀的血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仿佛被烙铁烫伤的神经。
剧痛让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混合着泥水滑落，视野边缘的淡红色血丝时隐时现。
他必须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勉强压制住那股想要撕裂一切、焚烧一切的狂暴冲动。
南宫雪那句冰冷的警告——“撕碎”和“清除”——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
他必须尽快报到，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熬过去！
按照指示牌，他步履沉重地走向东翼的新生报到处。
那是一个由半透明能量屏障隔开的区域，里面排列着数十个悬浮在空中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操作台。
穿着统一银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操作台后忙碌，神态或冷漠或程式化。
前来报到的新生们大多衣着考究，神情轻松，在家长或管家的陪同下，低声谈笑，秩序井然。
楚逆鳞的出现，瞬间打破了这片区域的和谐。
他身上浓重的泥污气味和狼狈姿态，立刻引来了工作人员的皱眉和周围新生嫌恶的避让。
“姓名？”
一个坐在操作台后的中年女性头也不抬，声音平板无波，手指在虚拟光屏上快速滑动。
她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疏离。
“楚逆鳞。”
他的声音因为疼痛和压抑而显得有些沙哑低沉。
“楚逆鳞……”女职员在光屏上检索，眉头皱得更深了，“特招名单……找到了。
身份验证。”
她终于抬眼，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楚逆鳞的脸和他沾满泥污的衣物，毫不掩饰其中的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终端。”
楚逆鳞从帆布包里掏出那个老旧的、屏幕甚至有几道裂纹的二手个人终端——这在锈水巷己经是难得的“奢侈品”了。
女职员眼中掠过一丝轻蔑，拿出一个银色的扫描仪，对着终端一扫。
“嘀”一声轻响，光屏上显示出楚逆鳞简陋的身份信息，包括住址一栏刺眼的“锈水巷37号杂物间”。
“指纹，虹膜，DNA样本。”
女职员机械地发出指令，指了指操作台旁边的三个不同颜色的感应区。
楚逆鳞沉默地照做。
当他将沾着泥污和血渍的手指按在指纹感应区时，女职员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
虹膜扫描时，他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血丝和强忍痛楚的紧绷感，似乎也让女职员感到一丝不适。
最后是DNA样本采集，一根细小的探针在他指尖轻轻一刺，取走一滴血珠。
就在探针刺入的瞬间，楚逆鳞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仿佛受到了***，猛地一窜！
“唔！”
他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一股灼热的气流不受控制地从他指尖伤口处溢出，虽然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却让那根精密的探针尖端瞬间变得通红，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
“怎么回事？”
女职员吓了一跳，猛地看向那根探针和楚逆鳞瞬间煞白、布满冷汗的脸。
“没…没事。”
楚逆鳞死死咬住牙关，将那股翻腾的力量强行压回体内深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他不能在这里失控！
绝对不能！
女职员狐疑地检查了一下探针，发现只是尖端有极其细微的熔融痕迹，数据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她皱着眉，看着楚逆鳞痛苦忍耐的样子，只当他是贫民窟带来的“肮脏”和“低劣体质”导致的异常反应，厌恶地挥了挥手：“好了！
拿着你的身份卡和宿舍钥匙！
去‘雏鸟’区D栋707！
下一个！”
一枚冰冷的银色金属卡片和一把造型奇特的电子钥匙从操作台下方弹出。
卡片上印着楚逆鳞的名字、学号和一个极其简陋的灰色星云徽章，与周围新生拿到的、带着淡金色镶边或特殊标识的卡片截然不同。
楚逆鳞一把抓起卡片和钥匙，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也像拿着烫手的烙铁。
他转身就想立刻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等等！”
女职员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楚逆鳞脚步一顿，心猛地一沉。
“根据校规，仪容不整者不得在公共区域长时间逗留，影响学院形象。”
女职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你现在这个样子，简首是对星云主楼的亵渎。
拿着这个，立刻去地下三层的公共清洁区，把自己弄干净！
否则，风纪委员会的人会‘请’你去的！”
她丢过来一张印着地图和指示的廉价电子纸片。
楚逆鳞接过纸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体内的灼痛似乎也因为这***裸的羞辱而加剧了几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和剧痛硬生生咽了回去，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他没有再看那个女职员一眼，攥紧身份卡、钥匙和那张羞辱性的“清洁令”，拖着沉重的步伐，按照纸片上的指示，走向通往地下区域的通道。
身后，是毫不掩饰的嗤笑声和指指点点。
通往地下三层的升降梯速度极快，轻微的失重感让楚逆鳞体内的灼痛又是一阵翻涌。
当升降梯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廉价清洁剂和淡淡霉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与主楼上层那种清冷高贵的氛围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反差。
这里是学院的“地下世界”，是为那些最底层的工作人员和像楚逆鳞这样的“特招生”准备的区域。
光线昏暗，通道狭窄，墙壁是***的灰色合金管道。
巨大的管道发出低沉的轰鸣，运送着学院的垃圾、废水或是其他不想暴露在阳光下的东西。
公共清洁区是一个巨大的、由隔板简单分隔开的淋浴间。
花洒喷出的水冰冷刺骨，水流也时大时小。
楚逆鳞找到最角落的一个隔间，脱下那身沾满泥污和汗水的衣物。
冰冷的水流冲刷在皮肤上，带来短暂的***，却丝毫无法缓解体内那股源自骨髓深处的灼热剧痛。
他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隔板，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水流冲刷着他身上青紫的撞伤和指关节的破口，血水混着泥污流下。
他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去对抗体内那股咆哮的力量。
每一次力量的涌动，都像有烧红的铁链在抽打他的内脏和神经。
南宫雪的话在他脑海中回响：“控制它…否则…清除…”控制？
怎么控制？
这力量就像一头被囚禁在他体内的、充满毁灭欲望的凶兽，他连靠近牢笼的边缘都感觉要被灼伤！
就在他精神高度紧绷，对抗着体内狂暴力量的关键时刻——“哗啦！”
隔壁隔间的门被粗暴地拉开。
“妈的，这鬼地方！
水冷得跟冰碴子似的！”
一个粗鲁的声音骂骂咧咧地响起，伴随着水声和拍打身体的声音。
“忍忍吧，谁让咱们摊上这破差事，守着这‘雏鸟’区。”
另一个声音应和着，带着点幸灾乐祸，“不过今天可有好戏看了。
陈少刚发了话，要给那个新来的泥腿子一点‘深刻’的欢迎仪式。
就在707宿舍。”
“哦？
就是门口打了陈少手下那小子？
胆子够肥啊！”
“肥？
马上就得变成死肥猪！
听说陈少亲自从‘黑市’弄了点‘好东西’，保证让那小子爽翻天，不死也得脱层皮！
嘿嘿，一个锈水巷的垃圾，也敢在苍穹学院炸刺？
不知死活！”
“什么时候动手？”
“等那小子收拾完回宿舍呗！
估计快了。
哥几个等着看好戏吧，陈少说了，动静闹大点，让整个‘雏鸟’区都看看，得罪他陈枭是什么下场！”
两人的对话清晰地穿透水声和隔板，落入楚逆鳞耳中。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毒刺，扎进他紧绷的神经！
陈枭！
果然不肯罢休！
而且，己经在他的宿舍布下了陷阱！
“黑市”的“好东西”？
不死也得脱层皮？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瞬间压过了体内的灼热剧痛，如同极地的寒风，席卷了楚逆鳞的西肢百骸！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那抹刚刚压下去的血色如同被泼了油的火苗，轰然爆燃！
想玩阴的？
想把他彻底踩死在这肮脏的地下？！
体内那股狂暴的力量，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沸腾的杀意和冰冷的愤怒，不再是无序的冲撞，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疯狂地向他的双臂、双拳汇聚！
灼热感并未消失，反而更加凝聚、更加尖锐，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他的肌肉和骨骼里攒动，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带来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感！
隔壁那两个家伙还在肆无忌惮地谈论着陈枭的计划，言语间充满了对楚逆鳞的鄙夷和对即将发生“好戏”的期待。
楚逆鳞缓缓关掉了冰冷的水流。
水滴顺着他紧绷的、开始微微蒸腾出热气的肌肉线条滑落。
他默默地捡起地上那套虽然洗过却依旧显得破旧的干净衣物——这是他能带到学院的唯一一套备用衣物。
穿衣服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体内那股被强行汇聚、濒临爆发边缘的狂暴力量。
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一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意志正在剧痛中淬炼成型。
他穿上鞋，走出隔间。
隔壁那两个穿着灰色维修工制服、身材壮硕的男人还在嘻嘻哈哈地冲洗着。
看到楚逆鳞出来，两人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他就是刚才谈论的对象，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
“哟？
这不是咱们的‘特招天才’吗？
洗干净了？
啧啧，看着还是像个要饭的。”
其中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嗤笑道。
“赶紧滚回你的707去吧，陈少给你准备的大餐，可别凉了！”
另一个胖子附和着，故意用肩膀撞向楚逆鳞。
就在那胖子肩膀即将撞到楚逆鳞的瞬间——楚逆鳞动了！
他没有躲闪，反而迎着对方的撞击，左肩微微一沉，体内那股汇聚在左臂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狂暴的力量，如同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顺着肩臂的肌肉纤维猛地传递出去！
没有光芒，没有巨响。
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嘭”**！
那胖子脸上的嘲弄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惊恐和痛苦！
他感觉自己撞上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烧红的、高速冲撞的实心钢锭！
一股无法抗拒的、带着恐怖灼热感的巨力，顺着肩膀狠狠贯入他的身体！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
胖子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壮硕的身体如同被全速行驶的卡车撞中，离地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冰冷的合金墙壁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然后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肩膀，只剩下痛苦的***和抽搐。
整个公共清洁区瞬间死寂！
只剩下水管滴水的“滴答”声和胖子痛苦的呜咽。
那个脸上有疤的男人彻底傻了，脸上的横肉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抖动。
他看看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又看看站在面前，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和一种无形灼热气浪的楚逆鳞。
那双眼睛，血红一片，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死死地锁定了他！
“你…你…怪物！！”
疤脸男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
楚逆鳞怎么可能让他逃掉？
他需要信息！
关于陈枭的陷阱！
关于那“好东西”！
就在疤脸男转身的刹那，楚逆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欺近！
速度之快，远超他身体的极限！
那是体内狂暴力量被极致压缩后带来的瞬间爆发！
他沾着水渍、指关节依旧带着破口的右手，如同烧红的铁钳，闪电般探出，一把扣住了疤脸男的后颈！
“呃啊！”
疤脸男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能捏碎钢铁的巨力从那只手上传来，更可怕的是，一股灼热到几乎要将他颈椎熔化的诡异热流，顺着那只手疯狂地涌入他的身体！
他感觉自己像被丢进了熔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尖叫！
连挣扎的力气都被瞬间剥夺！
楚逆鳞将他狠狠掼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凑近疤脸男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那双燃烧着血色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说！”
“陈枭…在707…放了什么？”
“那‘好东西’…到底是什么？！”
疤脸男在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血瞳，仿佛看到了自己惨死的幻象。
他所有的勇气和忠诚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死亡威胁面前瞬间崩溃。
“我说！
我说！
是…是‘蚀骨藤’的孢子粉！！”
疤脸男涕泪横流，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变调，“吸入一点…就会…就会全身骨头剧痛…像被虫子啃…还会…还会吸引附近的变异铁线虫…钻…钻进骨头里…生不如死啊！！
陈少…陈少要让你…让你在所有人面前…变成满地打滚的废物！！”
蚀骨藤？
变异铁线虫？
生不如死？！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瞬间与体内狂暴的灼热杀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恐怖、更加毁灭性的风暴！
陈枭！
他不仅要报复，他要用最恶毒的方式，彻底毁掉楚逆鳞，让他在无尽的痛苦和屈辱中变成一滩烂泥！
好！
很好！
楚逆鳞眼中血光大盛，扣住疤脸男后颈的手指因为极度用力而深深陷入皮肉，那灼热的力量几乎要将对方的皮肉烧焦！
疤脸男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
“他…他在哪？”
楚逆鳞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在…在‘雏鸟’D栋…楼顶的监控室！
他…他要亲眼看着你…啊啊啊！！”
疤脸男的话没说完，就被楚逆鳞狠狠甩开，像破麻袋一样砸在地上，步了同伴的后尘。
楚逆鳞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如同风箱。
体内狂暴的力量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而彻底沸腾，灼烧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一股更加暴戾的意志支撑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皮肤下，似乎有暗红色的光流在血管中奔涌，隐隐透出皮肤，散发着危险的高温。
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发烫，血液在燃烧。
控制？
去他妈的控制！
陈枭想玩毒？
想看他生不如死？
楚逆鳞猛地抬起头，血色的瞳孔穿透昏暗的地下通道，仿佛锁定了D栋楼顶的某个位置。
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带着血腥味和一种疯狂燃烧的决绝。
“想看我变废物？”
他低语，声音嘶哑，却如同滚雷般在地下通道中回荡，“老子先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蚀骨焚心’！”
他不再压制！
不再忍耐！
他引导着体内那股狂暴的、如同熔岩般灼热的力量，不再试图将其平息，而是将其导向西肢百骸！
剧痛瞬间飙升了十倍！
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在被锻打，肌肉都在被撕裂！
视野瞬间被一片血红覆盖！
但与此同时，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毁灭性力量感，充斥了他的每一个细胞！
“轰！”
一股无形的灼热气浪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将地上的水渍瞬间蒸干，空气中弥漫起淡淡的水蒸气！
楚逆鳞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如同负伤的凶兽发出最后的咆哮。
他猛地迈开脚步，不再走向宿舍D栋707，而是如同一颗燃烧的、失控的炮弹，朝着D栋楼顶的方向，发起了最狂暴、最不顾一切的冲锋！
目标——陈枭！
他要用这即将撕裂他身体的狂暴力量，把那个高高在上的杂种，连同他的恶毒陷阱，一起——**烧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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